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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1 / 1)

傅明又指着纫兰:这是我夫家之弟,靳纫兰。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纫兰一名,勉强也可安于男子,但陶阳是何等眼光,一见便知这位定是女子,他也知道靳府除了靳以以外,傅明一辈的再无其他直系男丁,只有一闺女,应当就是眼前人了。但他神情自然,笑着回礼道:兰弟。又道,我方才派人租画舫去了,本想一个人在河上游玩一遭的,可巧见着两位贤弟了,如若不嫌弃,随愚兄一道去喝杯茶,听支曲怎样?纫兰看向傅明,傅明从她眼中看出了些微的跃跃欲试,便笑回:乐胥兄盛情款待,却之不恭。于是,三人一道前往河边去了。画舫已租好,精美洁净,船头两个丫鬟正扇风煮水研茶,轻纱半卷的棚仓内,一位琴姬正低眉抚琴,四人方桌上摆着时鲜小果,一切准备就绪,就待客人光临。三人上了船,入舱坐下。舱两侧皆开了窗,透过窗便可欣赏两岸景色。垂杨护岸,无数盏灯火照亮无数棵垂杨,灯影树影映照在水中,延伸一路,放眼望去,似是一个蜿蜒无垠的梦境。而隔水隔岸,远处的市集喧闹也变得隐约朦胧,就像是梦境之外的人间世。纫兰听陶阳和傅明随意地闲聊着,琴声、人声和欸乃之声交织在她耳畔,窗外一轮明月洒下的清辉被一柄柄摇橹摇碎,碎金般跃然在她眼底,她渐渐地出了神。不知不觉,两人交谈的声音稀疏起来,傅明看着也渐渐出了神的陶阳,轻咳一声,并伸手推了推他。商场历练多年,早已练就不动声色功夫的陶阳却不禁红了脸。傅明知道,此处不可久留了,便和陶阳告辞,准备带着纫兰回府。陶阳坚持相送,画舫靠了岸,三人方依次下船,便见隔壁船上也陆续地走下几人来。其中有两人傅明都认识,一个是燕乐,一个便是他的夫君,靳以。靳以今日受人之邀,他们一行共四人,又跟了燕乐等四个伶人与妓子,排场颇大。两拨人甫一照面,相互认识的,便各自不自在。傅明不知道是否该上前去招呼一声,纫兰则担心兄长会责备自己,燕乐想上前和傅明说几句话,却又止步,靳以则脸色微凝,亦不言语。打破突如其来沉默的却是靳以他们之中的一位锦衣男子,他移步向前,看着傅明道:这位便是傅明傅公子吧?靳府大喜之日,我在席上见过一回,不过那日公子红装在身,与今日很是不同,我是否认错?还是说,我不应该称公子,而应该称夫人?对方出言不逊,傅明一笑而过,却不回应,既然被认出,他便也不再迟疑,于是看向靳以,向他点头致意,又朝燕乐笑了笑。看靳以并无介绍他给同伴认识的打算,傅明便准备带着纫兰离开。谁知方才说话之人却仍咄咄逼人道:今日既然有缘遇到,靳夫人何必急着离开?方才我们听燕乐说,夫人琴艺了得,更胜于他,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听得京都中最富盛名的傅公子和这伎中头牌合奏一曲呢?傅明尚未回话,燕乐却道:崔大人可是折煞燕乐,燕乐乃一介伶人,怎堪与傅公子合奏?燕乐此时甚是后悔,方才这崔融夸赞自己是京都第一乐者时,自己就该随他去,而不该多嘴,谁知自己这厢才提及,转眼就见着真人了呢?但崔融显然不打算就此作罢,他呵斥燕乐道:我与靳夫人谈话,岂有你插话的余地?傅明道:大人方才自己说到燕乐,他自然是可以插话的。崔融笑道:靳夫人既然如此怜惜这小小伶人,应当也不介意与他合奏一曲吧?傅明自是不愿,非是他鄙夷燕乐,而是他并不想遂了这个明显拿他取笑,想羞辱他之人的意愿。陶阳开口替傅明解围道:崔大人,傅公子非是卖艺之人,他若不情愿,您何必强求?崔融看了看他,冷笑道:陶家小子?这里不是你拿钱办事的地儿!威胁之意赫然言外。崔融却并不畏惧,仍维持着笑意道:钱自然非是无所不能的,在下也并不打算拿钱强扭瓜甜,崔大人定然比在下更懂这个道理。崔融却摆出不屑与他交谈的样子,反而转身看向靳以,靳兄,尊夫人好矜贵的性子,在场之人,即使不看我的面子,难道没有人配得上他一支曲子么?靳以脸色微微一动,他们之中其他人皆不约而同地看向靳以身边的另一人,这人自始至终神情不变,好像在袖手旁观,又像是漠不关心。突如其来的片刻沉默后,傅明忽地一笑,转身对陶阳说道:乐胥兄,麻烦你去向方才那琴姬借一把琴来。你陶阳还待再劝,傅明却摇摇头,说道:去吧,速借速还。一直低首等在一旁的纫兰见事已至此,便也走到燕乐身边,声音微微颤抖,面上却显得冷静,问道:你的这把琵琶可否借我?燕乐不知她意欲何为,她却笑了笑,我也许不如你善琵琶,却也能弹几支曲子,便由我与明哥合奏吧。燕乐看着纫兰的眼神,里边并无鄙夷神色,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终究是无法和傅明平齐的,今夜,若他当真和傅明合奏了,外人说得好听,会说傅公子不嫌弃他鄙薄,是个潇洒随性之人,若说得不好听,便会将傅公子说成是不知体统,自甘堕落。而纫兰身份不同,虽在场没有几人知她究竟是谁,可她的穿着打扮,仪容气度,以及陶阳、傅明待她的态度,她自己的言行举止,都说明她不会辱没了傅明的门第,他们合奏,才不会遭人笑话。陶阳借得琴来,见竟是纫兰手抱琵琶等在一旁,颇有些意外,却也没有流露出来,只将琴交与傅明。傅明藉岸草而坐,陶阳则将自己的手帕展开于地,让纫兰坐了,两人就地合奏一曲《平湖秋月》,十分应景,也甚是悦耳。本来崔融尚觉不满,他想听曲子是假,想取笑傅明是真,如今目的没有彻底达成,并不甘心。但奈何他们之中居高位的某人已说出赞许之语,他便只得哑然作罢。两行人各自离去时,傅明和靳以相视一眼,傅明嘴角含笑,却非愉悦和善之笑,靳以觉得自己像是感知到了他笑中心情,心里微微一沉,却也不停留,不多语,径自随同来之人而去。回府时,纫兰见傅明沉默不语,便说道:明哥你别恼,回去我跟老太太说说这事儿,让她来教训我大哥。傅明摇头道:老太太身体方好转了些,这点儿事就别拿去让她糟心了。纫兰叹息一声,你说得是,可我哥那样,也不帮你说话,就等着别人取笑明哥你吗?一家人哪有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傅明却道:小小年纪,别学人叹气。我就是心里气不过。傅明轻轻一笑,有你这样护着我,已经足够了。至于那胳膊肘往外拐的,他是否真的拿自己当家人呢?也许,在他心里,同行的友伴是更亲近之人吧。第12章 章十二中秋之后,靳以头回来到芳满庭乃是晚饭过后,此时,昭彦已回,傅明心内斟酌,他这会儿来做什么呢?绿菲奉了茶来,傅明却不似往日点香弹琴,也端了一盅茶,坐在另一头慢慢喝着,亦不言语。过了半晌,是靳以先开了口:纫兰学琵琶多年,那晚却是我初次听她弹曲子。语气比往日更显平和。看来不是来问罪的,傅明稍稍放心,却不愿再提当时之事,便回道:纫兰妹妹天资聪颖,学什么有个不成的?一些话在靳以心中交织,却始终难以脱口,半晌后,他又道:中秋夜,我受长官邀请,与几个人游玩了半夜。长官?想必便是当时虽然默不作声,却又使得众人都时刻注意他脸色以行事的那位了。傅明心中了然。靳以是想说,当日他们那些人里,有高位者,他即便有心,也无法越位干涉吧?所以,靳以此回是来委婉致歉的?傅明心知自己应当顺坡而下,欣然接受他的解释,并大方表示自己释怀了。但那日那位崔大人,陶阳事后告知傅明,乃是崔家旁系子弟,崔璟的一位堂兄,如今虽在朝为官,是三皇子亲党,但无论声望还是地位,却都不及崔璟。中秋夜,先出声冒犯傅明之人非是靳以所说的那位长官,而是崔融,靳以若当真有心维护自己,又怎会不言不语?便是崔璟,后来都来信向他致歉,说许是因为两兄弟不睦,而崔璟与傅明交好,崔融便寻了机会为难他。朋友尚且如此真诚,那靳以呢?傅明笑笑,笑容和当夜靳以所见如出一辙,语气倒是听不出情绪:爷是一家之主,结交何人,与何人游玩,明皆无权干涉,也无权置喙。靳以闻言,明白傅明尚未打算原谅自己,心想,入门几月,他气性倒是见长了。可靳以心中有愧,便仍好声道:崔大人那夜多喝了几盅,他昨日和我说了对你多有冒犯,并托我带了一份礼来,向你赔礼致歉。傅明心想,自己应当识趣了,即使心中不快,即使再不愿收下那人不知真情假意的赔礼,也不能任性而为,于是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缓缓说道:有劳爷传话带礼。当夜之事,不久后我便忘了,爷也不必挂怀。靳以不知道傅明究竟是真的不计较了,还是息事宁人,但见他神色淡淡,便也不再多坐,留下赔礼,起身而去。待靳以走后,傅明让绿菲将这礼物收起来,他自己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对于那位崔大人,他是厌恶的,既然厌恶,就不打算与人言好,这赔礼,他从靳以手中收得不情不愿。而对于靳以,他虽然理智地知晓自己不应该计较,但情感却让他今日面对靳以时仍觉得难受。靳以虽然带了歉意和赔礼而来,却是作为传达之人,但真正令傅明难堪且酸楚的,却是作为夫君的他当日的淡漠与放任。罢了,傅明愀然一笑,还能如何呢?自此,靳以仍如往常一般,时常来到芳满庭。傅明待靳以,言行上更加注意,愈发敬重有礼。不知靳以对于傅明的这种态度是浑然未觉,或是浑不在意,昭彦却已有所察觉。某日,饭桌上,昭彦问傅明:明叔不是很喜欢吃这道辣味蒸鱼头吗?怎地还不动筷子。傅明的确喜欢,他不动筷子是因为这道菜靳以还未动筷,但他却道:今日胃口不是很好,并不是很想吃鱼头。昭彦却摇摇头,自己动手从鱼头上夹了一筷鱼肉放入傅明碗中,笑道:胃口不好更要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哦!傅明既觉无奈又觉得舒心,便夹了鱼肉吃起来。靳以看着他,终于说道:你若是不自在,往后我便不来这里用饭了。爹爹不要!不是,爹爹不要不来这里用饭。昭彦先急了。傅明忙道:没有什么不自在的,爷能来,是我芳满庭的荣幸。靳以放下碗筷,冷声道:心里有话就痛快说出来,我不喜欢拐弯抹角。那夜小事,你何必计较到现在。虽然嫁入靳府,但好歹仍是堂堂须眉,怎能跟个女子似的,如此别扭,失了丈夫气度?傅明闻言,手上动作一顿,他不语片刻,亦放下碗筷,阖眸回道:爷教训的是,我领教了,往后必不再如此。靳以话毕,心中已有些恼悔自己失言,但傅明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却更让他觉得憋闷,于是不再言语,霍地起身而去。爹爹!昭彦没唤住自己父亲,转头看傅明,傅明朝他笑笑,勺了鲜虾蛋羹放在他碗中,温声说道:没事,不用担心,先把饭吃了。夜里,当芳满庭内万籁俱寂时,傅明问绿菲道:我是不是,有些不识时务?绿菲摇摇头。傅明道:以前在傅家,多少委屈我都可以咽下去,可如今,竟是比先时还不如了。绿菲走近一步,看向傅明的眼中流露出疼惜,公子,我知道您并非是任性之人,您只是曾将爷当作了家人,便不免伤心了吧。傅明低头,许久后才重新抬首,轻轻一笑道:是我妄想了。人啊,不能矜贵,一旦以为自己是谁,便会忘了处境,终究是要吃亏的。那笑容在烛光中却显得有些寥落。绿菲劝慰道:公子,时日尚短,往后会越来越好的。但自此夜至秋尽冬来,傅明几乎再未见过靳以。靳以不再踏足芳满庭,倒也并非全然是因为与傅明有所嫌隙,官中事务缠身亦使他少了许多时间与家人相处。入冬后,一直蠢蠢欲动的南疆流匪渐渐集结成队,终于高举反旗,将齐国南境边界搅成一滩浑水,百姓不得安宁。靳以奉命,领兵平叛。对此,靳府上下主子们既觉欢喜,又有所担忧。靳府逐渐没落,正需要子孙立军功重振门庭,但入冬后气候恶劣,南境乃是瘴疠之地,打仗也是艰险之事,此去考验重重,不知能否无恙凯旋。临近jūn_duì 开拔之日,老太太日日嘱咐王氏为靳以打点好行装,这事本应是傅明来做,但傅明身为男子,也许不如女子心细。而且,王氏跟随靳以多年,是伺候着靳以长大的,老太太认为这事交与她来做,更为合适。靳以出发之前,特意多抽了空去老太太屋中问安,甚至去向自己叔父和纫兰道了别,收了许多叮咛祝福。却并未走向芳满庭。公子,爷明日就要离府了,您绿菲欲言又止。傅明搁笔,看向窗外檐下灯光中飘落的霏霏细雪,半晌后说道:取一把伞来。芄兰笑道:这就去!烛光映着雪光,一路从芳满庭移向整个靳府后院的中央。叩响房门,里边传来白露的声音:谁呀?白露姐姐,我们公子来了。绿菲应道。房门打开,厚帘掀起,暖气袭人,傅明禁不住地打了个喷嚏。屋里,王氏正带着几个丫鬟清点已经整理好的行装,靳以则在烛火旁擦拭一柄长剑,剑光与架上铠甲的光芒森然耀目。各自行礼见过,傅明道:爷明日出征,我来看看。靳以点点头,见傅明鞋上水渍,问道:外头下雨还是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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