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5章(1 / 1)

从前萧贽总坐在轮椅上,现今萧贽就站在他身后,比他还高两三寸。都是盯着他瞧,感觉却很不同。许观尘后退半步,试探着唤了一句:五殿下?萧贽黑着脸皱了皱眉,但还是软和着语气与他说话:生气了?不以后不强要你在榻上喊旧称了。萧贽捏捏他的手指,很是生涩地哄他,别生气了。什话未完,许观尘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萧贽扶着他,许观尘掩着嘴咳了两声,指缝之间,缓缓渗出乌色的血迹。他在心里骂了一声,萧贽到底是有多厉害,都给他弄出内伤来了。萧贽却是慌了,拨开他披散着的头发,只见他眉心正中一点殷红颜色的小点,颜色渐渐淡了下去。萧贽一手抱着他,一手打开榻前暗格,翻出一个细颈的瓷瓶。他从瓶中倒出一丸丹药,许观尘昏昏沉沉的,只觉得那丸丹药很眼熟。殷红颜色的丸药,是老皇帝把七殿下萧启托给他之前,要他吃下的那一丸药。他恍恍惚惚的,好像明白了什么。萧贽捏着他的下巴,把丸药喂给他,语气几分急躁,问他:冷还是热?许观尘面色惨白,额上殷红的小点已淡得看不见。他把自己缩成一团,无意识地紧紧抓住萧贽的衣襟:冷。萧贽把他打横抱起,掀开帷帐,向外走去。第8章 华清池洗春寒料峭,华清池洗。许观尘一时站不稳,顺着池壁往下滑,呛了两三口温泉水。他攀住池壁站稳,抹了把脸。身上已经不冷了,暂时应该没事。福宁殿后边,有一个温泉池子,自北面的山上引来的水。他想,自己该是在福宁殿的池子里。水汽弥散,视物并不清晰。他爬上岸,随手扯过外裳把自己裹起来。再没有别人,许观尘拢了拢头发与衣裳,放轻脚步想要离开。才走出殿门,便看见不远处萧贽正往这边走。许观尘无路可退,跑回温泉池子,飞快解下衣裳,重新回到水中,假装自己还没醒。萧贽推门进来,俯身用手拨开他额前湿了的头发。许观尘眉心一点殷红,颜色愈发浓烈。萧贽再弄了弄他身边的水,借着水波碰碰他:别在这里睡。许观尘眼睫微动,缓缓睁开眼睛,扶着池壁,想要往远离萧贽的方向走,却被萧贽抓住了后颈。最后他拢着衣裳,跟在萧贽身后,回了福宁殿正殿。殿中已经收拾干净,换过帷帐,熏了新香,满地的衣裳也都收拾了。衣桁上搭着新衣裳,因为皇族不穿白,萧贽也不爱穿白,所以搭在上边那件玉白颜色的道袍很是显眼。他与萧贽,就相对着坐在长榻两边,中间隔着一双燃了一半的红烛,默默无言。许观尘拍了拍脑袋,他觉着自己肯定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否则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只当他是身上难受,不爱说话,萧贽揉了揉他的脑袋,起身出去了。他一出去,许观尘也起了身。殿中才收拾过一番,没有什么好看的,但是外边一张长案,案上散落着奏折与书信。一封折子摊在案上,许观尘只来得及看见上面的落款年月竟明三年腊月二十五。应该是近来的日期,但是他没有见过这个年号。本朝自开国以来,没有这样的年号,不是旧的年号,那就是新的。难怪方才他唤萧贽五殿下,萧贽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不该这么喊。现在应该唤他陛下。就算老皇帝一驾崩,萧贽就继位登基,现在是竟明三年。三年,他至少忘记了三年的事情。许观尘不大自在,原来三年之后,他和萧贽这样要好?只看了上边的落款年月,萧贽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个小太监,端着药碗与蜜饯盒子。偷看被现场抓包,许观尘往后退了两步,不动声色地坐回榻上。那个小太监一张娃娃脸,许观尘认得他。是那年除夕,老皇帝把七殿下托给他,他从殿中出来时,假托七殿下的名义,带他去偏殿的那个小太监。原来他是萧贽的人。小太监将药碗与蜜饯都摆在他眼前,轻声唤道:小公爷。道过了谢,许观尘捧着药碗喝药,暗暗地瞥了萧贽一眼。萧贽在放着折子的长案边站定,就站在方才许观尘站的位置,仿佛要看一看他看见了什么。最后他一抬手,把折子合上了。喝完药,小太监把蜜饯盒子打开,推到他面前:小公爷,陛下特意吩咐的。待他捻起一颗蜜饯吃了,又奉上热茶,小太监将药碗与蜜饯放在木托盘上,躬了躬身:小公爷早些就寝。许观尘应了一声,后来才反应过来,就寝他和萧贽。依旧是一时无话,僵持了一阵子,许观尘起身下榻,拿起搭在衣桁上的干净衣裳,躲到屏风后边。许观尘半解下衣裳,手划过后背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背上不太对劲。一道疤。从右边肩上,延伸到了左边腰上,一道很长的伤疤。不是新伤,是旧伤,摸上去已经不疼了。此时也找不见镜子,许观尘很费力地扭过头去看,也看不见什么,只好先换上干净衣裳。他系好衣带,还是打了两个死结,一抬眼,萧贽就在眼前。萧贽站在屏风那边,许观尘便抬脚,想绕过他,往另一边走。不知因为什么事,萧贽阴着脸,一言不发,明显是恼了,见他要走,反手一推,把碍在两人中间的屏风推倒。萧贽迈着步子上前,把他堵在墙边。他从来就是脾气怪,许观尘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喊了一句五殿下,话出了口,才想起这人已经不是五殿下了。许观尘再试探着喊了他一声:陛下?萧贽就站在他面前,把他挤在自己与墙之间。慌乱之中,好久之前的一个什么称呼,被许观尘从心里很深的角落里挖出来。许观尘推了他两下,唤道:萧、萧遇之?萧贽面色一沉,低着头,贴近他颈边,倒像是要咬他一口:你找死。第9章 断了仙缘萧遇之。萧贽的字。很少有人知道萧贽的字。许观尘还在五殿下府上住着的时候,某日晚间给他念经,拂袖掀翻了他放在榻前的印玺,无意看见的。因为很少有人知道,也就很少有人这么喊他,也很少有人敢这么喊他。许观尘有教他念书的老师,他还有萧启等一群同窗友人。但是萧贽没有,没人这么喊他,就连他亲舅舅裴将军,从前也只喊他殿下。根据许观尘残缺三年的记忆,他只这么喊过两回。头一回是在元初四十一年的中秋宫宴上。那日宴上,老皇帝的一个宠妃,不知怎么又惹了萧贽,被他手下人吊在白练湖里浸水。那时候许观尘已给他念了快三年的经文,老皇帝顾念着儿子,也心疼爱妃,夹在中间不好出面,便把许观尘推出去劝他。许观尘没法子,硬着头皮顶上去,在他的轮椅前蹲下,喊了他一声:萧遇之。然后开始给他念《清静经》。对上阴恻恻的萧贽,许观尘就只会这个。萧贽仿佛回神,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听他把一篇经文念完。《清静经》果然很清净。念完一篇经文,许观尘壮着胆子向他提了要求:放人。她背地里说你不好。萧贽用指尖碰碰他的白玉冠子,本王帮你出气。不、不用。许观尘也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我不生气了,足够了。白玉凝脂,萧贽却好像很喜欢玩他的发冠。又过了一会儿,才懒懒地应了一声好,抬手让手下人放那宠妃下来。绳子断了,宠妃扑通一声掉进湖里。老皇帝一行人急匆匆地到湖边去,又急匆匆地离开。十五月圆,许观尘抱着腿坐他面前,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却忽然觉得,自己与萧贽都孤寂得可怜。许观尘第二次这样喊他,是在一个月之后的九月秋狩。又是那件事,为了给萧启求药,许观尘跪在阶下,低低地唤了一声。所以,第三回 在福宁殿这样喊他,许观尘存了点念旧情的小心思。许观尘被萧贽堵在墙边,听见他一句你找死,心底一凉,靠着墙才站好了。这个心思,现在看来,好像是白费心思。或许是萧贽的爱恨都偏执,他爱你时,旁人说两句闲话,他要把那人按在地上给你出气;他若是恨你,恨不能把你踩进泥里。萧贽很用力地按住他的后脑,把他往自己面前带了带,却很克制地、只吻了吻他咬破的唇角。许观尘出神。他又想起自己的师父说过的那一句话,犯戒,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他原本不大在意。才醒来时,只记着身上疼。心中不屑道,犯戒嘛,不过尔尔。现在却好像不大一样,这回他十年修行的道心,才算是真被萧贽磕破了个口子。许观尘不自觉抿了抿唇,碰到咬破的唇角,再疼也忍着了。萧贽把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衣襟上送。隔着布料、皮肉与肌骨。许观尘却低头看去。萧贽松开他的手,还是很别扭地哄他:你去睡吧,我出去练刀。许观尘就站在原地,看着他出去了。忽然缺了三年的记忆,许观尘也睡不着,轻手轻脚地在福宁殿正殿逛了一圈。萧贽出去时,把长案上的奏章都给带出去了。许观尘记得榻前有个暗格,里边放着殷红颜色的丸药,只是他不通机关之术,摸了半日也没有找到暗格。殿中才收拾过,也没有别的东西。要说有,也就只有一个用屏风隔开的地儿比较特别。屏风后边,一张小案,案前一个打坐用的草蒲团,案上都是些道士用的东西,香草念珠、卦书龟甲。据他所知,萧贽并不修道,所以这些东西,应当是他的。原来忘记的三年,自己住在福宁殿。许观尘盘腿坐在草蒲团上,闭上眼睛开始打坐。打坐修道,讲究心境。从前的许观尘,坐忘无我,心境透彻澄明,现在却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睁开双眼,捻起案上香草,扎在发上,还结成草环,系在手腕与脚腕上。安定五处元神。这般再打坐,更清净些。很不幸的是,许观尘走了神。书上提过这样的情形,说打坐时集中意念,要去某处便是某处,这是道行高深的道士千里瞬移之诀窍。他没有学会千里瞬移,只觉得是梦魇。梦境里红绡轻落,萧贽贴在他颈边,与他耳鬓厮磨:小道士,你的仙缘断了。许观尘一激灵,猛地回头,萧贽就站在他身边:小道士,你坐的够久了。萧贽顿了顿,又道:回去睡吧。第10章 凡心道心萧贽原本是要去偏殿凑合一晚的,在外边看见烛火未熄,只道是许观尘留着灯等他,脚步一顿,转头去了正殿。殿中红烛还余有小小的一截,眼见着就要烧尽。榻前银钩依依挽着帷帐,许观尘却没在。许观尘那时正坐在草蒲团上,双目紧闭,细细的汗湿了鬓角,倒像是魇着了。萧贽就站在边上,也不知该不该叫醒他,然后看见他扎在发上、结在手腕与脚踝上的香草。后来许观尘忽然睁开双眼,萧贽看得清楚,他醒来时,用唇形骂了一声。转头看见萧贽的时候,再骂了一声。小道士,你坐的够久了。回去睡吧。许观尘随手抓起案上卜卦用的龟甲,心道谁跟你睡吧?萧贽出去练刀回来,长刀入鞘,还抓在手里,一反手就用刀柄碰了碰他。许观尘目光微闪,慢慢放下龟甲,又缓缓站起身。睡就睡嘛,好好的拿刀做什么?案上红烛正巧燃尽。许观尘用锦被把自己裹好,滚到床榻最里边去,枕着手,背对着萧贽。一时之间,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将睡未睡的时候,萧贽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发热了?许观尘一激灵,困意全都散去,僵着脖子摇了摇头。默了一阵,萧贽问他:放在案上的折子,你看了?许观尘还是摇头,他确实只看见了那上边的落款年月。再无他话。许观尘想睡又不敢睡,侧躺在榻上,心中默念了十来遍经文,越念越困。正犯迷糊的时候,有个人把他压得很紧的被子掀开,贴了过来,长手长脚的把他捉进怀里,然后试了试他的呼吸。还有什么东西在腰上硌得难受,许观尘无意识的,反手就给了他一下。修道之人的大道无情之太极推云手。萧贽闷哼一声,抱着他狠狠地撞了两下。一只手都掐在许观尘脖子上了,却没下狠手,只捏了捏他的喉结。最后萧贽坐起来,揉了揉眉心,掀开帷帐,拿起才放下没多久的长刀,出去了。榻上的许观尘也缓缓睁开双眼。他早就醒了,他一掌拍在萧贽身上的时候,他就醒了。就是没来得及收手。半掀开帘子,往外边看。破晓时分,天光稍暗,也已经是清晨时分。怪不得。许观尘瘫倒在榻上,早晨,再加上萧贽方才这么一遭,他也睡不着。他也坐起来,与方才萧贽的动作一模一样,揉揉眉心,掀开帷帐下了榻。


请收藏:https://m.81qb.com

(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