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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1 / 1)

暖黄的光如同一层金粉淡淡铺开,靳尧站在暖光深处,眉如折剑,眼如秋水,一如以往的英挺俊美,但是许泽恩知道靳尧不一样了。那风霜剑雪中淬厉而出的气势,那千摧百折里磨砺出来的铮骨,那漫长岁月几多磨难里沉淀出的淡然和沉稳,先前只能像是影子若隐若现地在他周身莸移,如今却像是皮肤裹缚住他全身筋骨,与他融合为一体。岁月疯狂回流,时光倒带辗转,少年的,张扬的,纯粹的,哀伤的,沧桑的,倔强的,脆弱的,绝望的,坚韧的,决绝的所有的靳尧,都在这一刻重合了。许泽恩一步一步走近靳尧,咫尺之距,却漫长得横亘了整整一个轮回,摇摇欲坠的火苗在他颤抖的指尖飘忽,犹如他捧着一颗带血的心脏。压抑到极致的低泣穿透了重重夜幕,林间呼啸而过的风都勾着悲鸣的曲调,靳尧看到许泽恩的泪水弥漫过整张脸。重逢后这个男人许多时候都在哭,这种懦弱一度让靳尧觉得十分厌烦和鄙夷,可是这一刻,他却恍然明白自己是一个死过的人,他在此刻才了解许泽恩那种无处安放的绝望和绝处逢生的狂热从何而来。过往是非恩怨皆不论,那些情分却是做不了假的,甭管真心有几分,靳尧至少能肯定他在许泽恩这里是独一无二。所以靳尧没有阻止许泽恩抱住自己,他轻轻拍着男人的脊背,无声地安抚着对方剧烈到几乎痉挛的颤/抖,他接过许泽恩手里的火机,那机身滚烫,靳尧却不觉得灼人,热烈的火光中他一侧头就能看到许泽恩下颌到脖颈的青筋浮动,显出惊心动魄的狰狞。我知道你很难过,靳尧轻声说,别哭了,别哭了。靳尧劈了根树干,削去外面潮/湿的部分,剩下的再斫成木条,在山洞外又生了一堆火,木柴噼啪作响,顶上依然架着锅子。许泽恩一直抱着靳尧哭,直到他的肚子里发出一声鸣响,靳尧一下子笑了出来。吃饭皇帝大,先把肚子填饱。许泽恩是可以开小灶的,他的背包里全是吃的,靳尧翻出来一袋面条,再往里面掏了掏,居然还摸出一瓶老干妈,他似笑非笑地睨过去一眼。这个是给你带的,你喜欢许泽恩结结巴巴解释着。靳尧把面条丢进锅里,又老调重弹:节目组不许私下藏吃的。许泽恩就那么眼巴巴看着他,时而抹一抹自己的眼睛。火势极旺,面条沾个水就能出锅,靳尧捞出面条,把碗递给许泽恩:将就吃吧,总比你不爱吃鱼还勉强着好。先前鱼汤不给他,不过是知道许泽恩不爱喝这种无法处理掉腥味的鱼汤。许泽恩接过碗,长睫微颤,语带哽咽:你又对我好了。他那样受宠若惊又小心翼翼的模样让靳尧心下一酸,靳尧点着下颌催促道:吃吧。靳尧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肢体,林中空寂,天高地阔,他把手掌放置在篝火上方,感受着掌下吙热的温度,直到此刻才真正感受到复生的气息,他失而复明,断肢重生,他自万丈火海中走来,体内的每一根筋脉每一滴血液都被沥干重塑。这是他熟悉的丛林,他曾在此血染缁衣,林中的风吹散所有的硝烟,这片土地深埋过的鲜血却不会就此干涸。他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个点,醍醐灌顶大彻大悟一般,他重生了,这不是老天戏弄,而是托天之举,这不是车轮逆转,而是浴火涅槃,所有因他而死的人,都不该白白死去,既然他活了过来,就不能白白活着。他的仇恨,他的遗憾,他的意难平,他的无能为力他要一一抹平,而新生的方式绝不是再度毁掉自己。再世为人,再世为人,他应该活得敞亮,活得自由,活得快乐。许泽恩怔怔地仰头看他,就这么一瞬间,他立即捕捉到了靳尧眉宇间不一样的神采,仿佛放下了所有的心事,整个人从内里透出燎目的光,生气勃勃,容光焕发,好看得无可救药。篝火越燃越旺,靳尧和许泽恩坐成一条直线,在火焰的两端。靳尧。嗯?靳尧十指交叉抵在下颌,抬眼看着对面的人:什么?许泽恩思忖了一下措辞:等节目做完,你会跟我回家吧?最初相认的激荡情绪沉淀下去后,许泽恩心中涌起的是满满的恐慌,靳尧越是平心静气,他越觉得心惊肉跳,靳尧既然想起了一切,又什么都不问,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漠不关心,而他对许泽恩的友善,更是如同隔了一层纸一般薄又铁一般厚的屏障,那样温和淡然,仿佛许泽恩只是一个多年故友,那些厚重扭曲的恩怨情仇都被刻意回避。你会跟我回家的吧,许泽恩急切地说道,你完完整整地回来了,我们还会跟以前一样,我们会好回去的,是不是?回家靳尧轻轻吟喃这两个字,他笑了笑,南湖庄园可从来不是我的家啊。不回南湖庄园没关系,你想住哪里我都陪你,其实我也不喜欢南湖,只是那里有我们最多的回忆,那个房间是我们住过最久的地方,我才一直住那里。靳尧的目光穿过跳跃的火苗,凝望向远处的山丘,漆黑夜幕中只能看到一座庞然大物无声而威严地耸立在那里,他眸光怔怔,情绪难辨。靳尧,许泽恩却不知何时挪了位置坐到靳尧身边来,钟燃说过,一旦你的记忆全部恢复,感情也会随之回来,你今天对我的态度,我都看懂了,你离开的时候,我要订婚的传闻,你的身世,我们两个母亲的死许泽恩说着说着便弯下了脊背,这些沉重的过往像是铅块一样沉沉压在他的脖颈,让他抬不起头,你那个时候离开我,我想给你时间去缓冲,可我就放开了那么一会,你就不见了钟燃说的不对,靳尧轻声打断许泽恩,我是恢复了所有的记忆,但我对你的感情,却再也回不来了。许泽恩迫切的表情凝固住,整个人像是一瞬间被冻成雕塑。这个话题我们不是头一次谈,靳尧转过头去,我的结论始终不变。其实上辈子,我就一直没有弄懂我们之间的感情,你和我认识太早了,太早太早,我们一直是彼此最亲近的人,所以很难有别人介入进来,你说我们要在一起,那时候我根本不懂,只知道我不能失去你,因为你一直是我生命里的唯一。那时候我很怕和你绝交,靳尧的语气依然平淡,仿佛只是客观陈述着别人的故事,但那么多年没有你的日子过来了,我也活得好好的,我还过得很好,我不需要再去照顾你迁就你,我自食其力无牵无挂,我不会再由你拿捏,处处妥协,我早就把对你逆来顺受的习惯给戒掉了。离开你以后,我去了湎北以后,我去了港城以后,我身边出现过很多人,我其实过得也很好,这失去记忆的两年恰恰是我人生里最轻松最恣意的两年,直到我今天全都想起来,我才发现靳尧叹了一口气,你不是不可替代的。当年的蒋英哲,现在的顾哥,我为你做过的一切,我也为他们做过,我为你拼过的命,我也为别人拼过。而只有在你身边,我才是最辛苦的。许泽恩眨着眼睛,靳尧说的每一个他都听懂了,他慌乱得不行,语无伦次道:我、我不会再让你辛苦了,我什么都解决好了,你喜不喜欢我,是不是只喜欢我,那都不重要,你不想跟我像以前那样好都没关系他近乎哀求道,我就想看着你,看你每天都过得好,看你好吃好睡,看你功成名就,看你开心快活,把你从前吃的那些苦,都弥补过来你还不明白吗,许泽恩?靳尧声音轻得风一吹就能飘散,但落在许泽恩心上却是字字如刀,刀刀入骨,我现在能这样对你,不恨你,不恨你们许家,只是因为,我不爱你了。许泽恩的身躯重重一震,他的眼睛弥漫上一层水雾,他那密长的睫毛颤抖着,仿佛蝴蝶被困入蛛网中拼命扇动的残翅,他执拗地,阴郁地,近乎愤恨地瞪着靳尧,好像靳尧说出了多么残忍的话,好像靳尧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凌迟他,切割他,撕碎他,毁灭他。这样控诉的目光一下子让靳尧全身的血液都逆流冲进了脑里,他霍然起身,许泽恩却从后面抱住他。靳尧几乎能听到许泽恩因为呼吸困难而引起的喉咙咔咔声,他全身颤抖得不成样子,嗓子里都淬着热烫的火息,开口间有血腥味从唇齿间漫溢而出:别这样,好不好?我们错过太多年了,你可以不爱我,我接受你不爱我,但你别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你跟我,从来有的就不多,就算做朋友,做兄弟,做什么都好给我一点余地,好不好?让我能看到你,好不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疼你,好不好?第50章因着一场大雨,整支队伍的行程都拖延了下来, 后来的两天众人都拼命赶路, 而所有人身上的食水也早都告了磬, 这最后的路程便显得尤为艰难,一群人里, 也就打头的靳尧依然精神抖擞。死死武替陈啸然一开口, 靳尧的眉心就忍不住跳,果然小娘炮又往地上一赖,四仰八叉, 气若游丝,我走不了了, 要么你背我,要么你就把我扔了我是真的不行了靳尧回头看去,连同许泽恩在内, 所有人蔫头耷脑得像是那晚暴雨后的烂树叶子,山路难行, 尤其是此地荆棘丛生, 酷热难捱, 地面上湿滑不说, 还时不时冒出许多奇形怪状的昆虫,连防蚊水都防不住它们在人身上叮出一个又一个血包来。原地休息半小时。靳尧一声令下,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一屁股坐到地上,嘴里还不住地哀嚎:就半小时哪够啊?那就起来接着走。哀嚎声更大了。陈啸然哼哼着:死武替, 你这几天怎么这么心狠啊,一点都不可爱了,以前还会跟人家亲亲抱抱举高高,现在连背一下都不肯了!靳尧自己也盘腿坐下,只淡淡瞥过去一眼,完全不为陈啸然的话所动。陈啸然整个人躺在地上,直接往靳尧这个方向滚了过来,三圈就滚到了靳尧脚底下,他伸手戳靳尧的小腿,靳尧就垂着眼,不咸不淡地看着他。小娘炮嘟起嘴,他觉得死武替最近越来越不好玩了,以前撩一撩还能给点有趣的反应,陈啸然最喜欢看靳尧被他撩得七窍生烟又拿他没有办法的样子,不过这两天无论陈啸然怎么招他,靳尧都是一副八风吹不动的冰山脸,虽然很他妈的帅,但也真的很没趣。半小时即刻就到,靳尧拍了拍手:大家加把劲,咱们今天过了这座山才能按原定计划出林子,都走到这里了,再鼓一鼓劲陈啸然蹬着腿,无赖道:不行不行,再让我歇会吧,不带你这么操/人的唔唔唔!靳尧忽然俯身捂住了陈啸然的嘴,众人都惊愕地看着他以指比唇,示意大家都别出声,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所有人都吓得捂住自己的嘴,只见顾擎倚树而坐,他微仰着头一动不敢动,头顶的枝叶间正有一条花斑小蛇吐着嘶嘶信子瞪着他。靳尧忽然往另一个方向又看去,瞳孔急缩,眉间的褶几乎折成峰,许泽恩单手撑在地上,保持着要站起的姿势也僵在那里,他的眼前同样有一条黑底红纹的蛇与他冷冷对峙。整个场景都像是被定格后推入了深不见底的暗河里,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来之前大家都经过简单的培训,他们都认得,这两种蛇都有剧毒。时间好像被拉得无限绵长,但好像又只有那么短短一瞬,靳尧腕上的匕首滑入掌中,一抹刺目银白炫光闪过,两条蛇同时蠢蠢欲动,一条被锐利的刀锋钉死在树干上,另一条猝然暴起一口咬在许泽恩的脖颈上!靳尧飞身上前,出手如电,掐住那条蛇的七寸,远远甩出去,他又上前一步按住许泽恩剧烈跳动的动脉,回头对傻眼的众人吼:血清拿过来!最先回过神的是顾擎,他跑过去打开靳尧的背包,从里侧找出一个恒温医药用盒,打开后却发现里面有六支血清:哪一个是?都拿过来!靳尧接过血清的时候手都在痉挛,弹指之间里许泽恩的脸上已经一片青灰,涣散的眼眸毫无温度也不带情绪,就那么无力地看着他。你怎么靳尧嘴唇颤抖着,喉咙嘶哑几不能言,怎么能让它咬你脖子许泽恩是有应急常识的,那个时候理该用手臂去挡护住脖子以上的部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脖颈被咬更致命。没有回答,许泽恩连牵扯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他的眼皮缓缓耷拉合拢,毒蛇啮咬的那一刻,针扎般的刺痛裹挟着滔天而下的冰冷遍袭全身,可真正让他绝望让他万念成灰的,是靳尧舍他而护顾擎的举动。整个世界竖起白茫茫的旗帜,目之所及都是刺得人无法睁眼的白,有噼啪爆裂的声音从心脏的最深处传来,绵密得毫无缝隙的剧痛蚕食着五脏六腑,寒风在每一寸血管里呼啸而过,绝望将他凌迟切割,那样支离破碎。天地覆灭也不过如此,所有的信心和渴盼在这一刻被摧毁殆尽,许泽恩听到自己心中有一座城墙轰然崩塌,千千万万的碎片和体内的血液融合,化成无数冰锥刺向他的四肢百骸,他没有一刻像此时这么甘于承认,靳尧是真的不爱他了天穹就那么崩落下来,把他这个人碾成血泥。直升机又盘旋而来,许泽恩陷入了昏迷,血清虽然保得性命,但后遗症依然存在,靳尧把他抱上飞机的时候,他的手指还紧紧抓着靳尧的衣角。靳尧轻轻把许泽恩的手指掰开,目光触及到他掌心绵密的伤痕又是心头一颤,那些伤痕此刻都像是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冲靳尧叫嚣着,咆哮着往他的视网膜刺去。脑海中忽然就跳跃出一个画面,那是许泽恩用一把尖锐的匕首一刀刀划开手心,靳尧听见他用凄楚绝然的语调在说:你说你身为人子,体内流着她的血,我也是,我把他的血都还回去,这样你会不会好过一点,你是不是就能快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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