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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1 / 1)

芄兰道:咱们公子这样好的人品,往后一定会更得老太太欢心的。傅明本想说,自己不是女子,不必邀宠,但思及自己的处境,便也不再多言。至少,如果掌家人看重自己,身边人也就不用跟着提心吊胆过日子了不是?在下一次外出前,傅明赶着替纫兰将屏风绘好了。这一回,他画的是四幅一套的光阴流转图,春而夏而秋而冬,再一回首,又是一年春来。色彩简单,渐次变化,并非一眼可见的四季更迭,而是于细微处见时光。角落处题了一句诗: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纫兰喜欢至极,当即便在房里摆上了。而此时,久雨初晴,夏日已深。傅明再次带上白华出了门。这回,他们趁早出了门,日头还未高升,草叶上露水仍在。街市上却已经热闹起来,卖面汤的、各色包点的、新鲜果蔬和水产的,最先吆喝起来,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将早市叫得一派生机盎然,开启了一天的澎湃热闹。傅明在各个摊子前都停留了一会儿,打包了不少份早点,有豆粥、蒸饼、灌浆、炒鸡面、油炸果、四色馒头等,由白华拎了满满两手,傅明也没有空着,两人挟着一路的食物香气,在晨风习习中赶往慈幼局。慈幼局尚未开饭,孩子们正在院里踢腿打拳,见傅明来了,哗地一下纷纷围上来,幸而有手中的早点替傅明解了围。饭后,傅明带着孩子们读了一个时辰的《千字文》,讲了讲墨悲丝染,诗赞羔羊的典故。他只是用浅显的语言告诉了孩子们这两句是何含意,却没有效仿某位严父,趁机教育孩子们该如何如何。慈幼局的孩童,大多是生来被弃养的女童或者身有残疾的孩子,他们往后注定要活得更艰难。傅明父亲是他们中间较为幸运的一个,却也不过如此,而他有很多儿时玩伴,后来又如何了呢?未来无法掌控,他能做的,只是当下的关照,以及一些也许毫无裨益的祝福。孙藏用在自己屋中招待傅明用午饭,饭后亲手为他煮了茶。黑盏白汤,宛若跃入方寸之间的浩大山水。茶汤闻之香淡,品之先苦后甘,余香与回味持久不散。这一回,总算是偿了傅明念念不忘许久的一个心愿。从慈幼局出来,天色尚早,傅明便提议逛逛再回,白华自然毫无异议。二人入了市。虽天气炎热,但丝毫不影响商人摊贩们的热情。装载着冰雪冷元子、凉水荔枝膏、雪泡缩脾饮、紫苏饮等冷饮的推车穿行于人群之中,极受欢迎。傅明买了两碗凉水荔枝膏,色相如其名,玲珑剔透,白瓷碗中盛碎冰,乌梅肉和生姜汁等为之添彩添味,端在手里便打心里开始滋生凉意,津液则自舌底溢出。白华分得一碗,嗖嗖几口,直呼好吃。平日里虽然不是买不到,但主子赏的,尝起来便觉得格外沁人心脾。吃完冷饮,傅明信步,发现路边有家玩具铺子,生意似乎很好,便打算进去看看,也许可以为纫兰和昭彦挑到一些有意思小物件。店内客人颇多,伙计们有些忙不过来,和傅明几乎同时进来的还有一个带着丫鬟和侍卫的十四五岁模样儿的姑娘。迎上来的伙计不知该先招呼谁,傅明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伙计便开始殷勤招呼起那位姑娘,那姑娘向傅明点头微笑致谢便跟着伙计去了,傅明则自己观看挑选。店内陈设繁多而不杂乱,有仿造的刀儿、枪儿、碟儿、罐儿等,也有打马象棋、悬丝狮豹、枝头傀儡等,还有水上浮、花瓜、种生等,琳琅满目,惹人流连。那姑娘正在伙计的介绍下把玩着一个花瓜,便听旁边有人低语:那不是傅家公子吗?许久不见他出门了呢!哪位傅家公子?还有哪位?傅尚书的侄儿,嫁入绥国公府的那位。放下花瓜,那姑娘示意伙计去招呼新进门的客人,自己则转身状似不经意地走到傅明身边,轻声道:这位,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傅公子。傅明不知她如何认出自己,也不知她是何人,只是微微一笑,回道:正是区区。姑娘却冷冷一笑:堂堂男儿,竟也喜欢这些女子儿童玩耍的东西么?语气和话语都十分不客气,傅明察觉来者不善,便也不再多言,稍稍移开几步,不愿搭理对方。谁知那姑娘却不肯放过傅明,主动挪步过来,怎么,恼羞成怒了?虽然如今你已嫁为人婿,无须像个男人一样有所担当,但怎能不顾夫家颜面,出入这等场所?自己丢人现眼也就罢了,毕竟你名声向来并不如何,可你让外人怎样看姐夫,怎样看靳家?我姐姐若在世,靳府怎会有你的立足之地?姐夫?姐姐?傅明想了想,这位恐怕就是靳以亡妻娘家人了。她究竟是真的为靳家和自己姐姐打抱不平呢,还是别有心思?既然是沾亲带故,傅明便还是稍加多言道:多谢姑娘提醒,不过,玩具虽是女子儿童喜爱者多,但有些小玩意也并不简单,再者,莫要小看女子与孩童眼光。傅明说完,便随手拿起两三样自己已经看上的东西去柜台结账了。如此一来,却也没了游玩的心思,免得再遇上那位对自己很是不满的周小姐。傅明带着白华打道回府,过了人流如织的虹桥后,沿杨柳铺绿的河岸走不远,便隐隐听得笙歌阵阵。傅明抬头,循声而望,见楼上有人正倚栏看向他所在的方向,身影熟悉。见傅明望过去,那人便挥了挥手,傅明笑笑,亦挥了挥手。却未作停留,径直往靳府而去。作者有话要说: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程颢《秋日偶成》第8章 章零八回到靳府时,正碰到府中下人往各主子院中派冰。往年在傅府,傅明只有在一年中最热的那几日才能分得一点儿冰。靳府用冰倒是用得较早,也用得大方。傅明让芄兰她们将送到芳满庭的一桶冰刨一大碟子出来,放在小书房内。其他的,则让她们搬去下人房中。芄兰问道:公子,搬去我们屋子里做什么?放在您床边吧,夜里睡觉凉快些。傅明笑道:我并不怕热,再说,我那屋子也不热。你们屋里就不同了,午后对光,又不大通风,晒上半日,夜里还不跟个蒸笼似的?可这是给主子用的。对,我便是主子,我说怎样用就怎样用。好了,搬去吧。傅明语气坚定,芄兰心知他脾性,心中虽仍为难,更多的却是酸涩甜交杂的感动。她招呼一个小丫头,和她一道搬冰。她们走后,傅明问绿菲先夫人周氏是否有一胞妹。嫁入靳府前后,绿菲暗中打听了不少关于靳府的事情,为的就是让自家公子不至于因为不明状况而吃亏。她想了想,回道:先夫人一母所生的兄弟姊妹共有三人,先夫人是长姊,下头还有一弟一妹。周少爷今年大约是十八九岁,周小姐略年幼些,也该十四了吧。傅明点点头。绿菲问道:公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傅明道:没什么,随口问问。哦。绿菲笑笑,过不久,公子也许就能见着这二位了,听说都是品貌俱佳的少爷小姐呢!是吗?嗯。再过半月,就是先夫人祭日。每年,周家都会来人祭拜的。果如绿菲所言,府中荷花盛开之际,周家便派人前来祭拜先夫人了。来者正是周氏的同母弟妹。至少从外在看来,这两人皆容貌上佳,举止得体有礼,着实令人喜欢。二人随靳以,携同昭彦去祠堂祭拜过长姊后,周家姑娘周晥清便被纫兰牵着和昭彦一道去了老太太屋中,周氏之弟周承衍则由靳以与傅明招待。这是傅明作为靳以的郎婿第一次见外客。这倒并非靳以真正认可了傅明的身份,只是为了向周家表示尊重罢了。三人坐于正厅中喝茶。葡萄、甜瓜与荔枝湃在碎冰中,散发着丝丝凉气与清香。靳以与周承衍寒暄几句后便再也无话可说,傅明见场面凝肃,便捏了一颗荔枝笑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唐朝时,为了能吃上新鲜荔枝,得多少人接连日夜兼程。如今京都水运发达,蔬果保鲜做得好,莫说咱们这等人家,便是寻常百姓,花上几个钱,也能在市集上买几颗荔枝尝鲜了。周承衍应和道:正是。前日里我上街去,发现不仅河鲜满市,便是海鲜,也处处可见。还有南方运来的各色果子,海外的一些新奇玩意儿,真是应有尽有。这些在以往朝代遗留下来的书画中,可都是不曾有过的盛景。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从市集繁华讨论到风土人情,尚有继续发散的趋势,靳以随意搭了几句话,发觉若自己不在,他们应当更能畅所欲言,便借口离开了,让傅明好生招待周承衍。靳以走后,周承衍饮下一口茶,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傅明笑道:承衍惧怕自己姐夫?周承衍讪讪一笑道:有些。以前我姐姐还在时,我来这府中玩,那时年纪不大,正是调皮的时候,被姐夫驯了几句话。接着,他便装作靳以的样子讲了几句驯人的话,逗得傅明和他自己都忍俊不禁了。傅明敛了笑,眉眼却仍舒展着:如此说来,确实是情有可原。周承衍道:其实姐夫待我姐姐和我们都挺好的,他就是太不苟言笑了些。我心里是很钦佩我姐夫的,但又不是很愿意和他待在一块儿。明哥,你和他很不一样,往后我来靳府,就无须单独面对冷面郎君了,真好!傅明笑着摇摇头,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当着人家郎婿的面说道自己的姐夫,这位弟弟,还真是坦率得毫不收敛。周承衍见傅明面色和善,心思转了转,又道:明哥,今日午饭我去你那儿吃可好?咱们俩人一块儿吃。为何?以往都是在姐夫院中用饭的。但是每年这日,姐夫都会去姐姐先前住过的地方待个一时半会的,回去后,心情都不是很好,整个用餐过程,我都是食不知味。如果姐夫欢喜我陪着,那我就是吃不好也无所谓了。但我总觉得,姐夫其实更想独处。况且,明哥你也不愿在那等沉默压抑的环境里用饭吧?傅明道:那先让人去问一问吧。你姐夫现在在先夫人原来所住的院里头?派人前去打扰无妨吗?那无妨。姐夫并不会迁怒他人。我姐姐那儿,在她去世之后也不是什么禁地,去得的。既如此,傅明便让绿菲前去了。在此之前,有人却比绿菲先一步到达。周晥清本在老太太屋里坐着,期间借口想再去姐姐住过的地方看看,便带着贴身丫鬟往这边来了。在院门外,她打发走自己的丫鬟,一个人步入院中。靳以果然在此。他正在院中绿荫下读周氏生前手绣的一卷《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周氏曾说靳以自小习武,一身刚正之气,却难免过于强硬,往后战场杀伐,虽是为保家卫国,却仍是造了杀孽。便在生前撑着病体,为他绣了这一卷《心经》,督促他常默念于心。于是,年年今日,靳以都会在此默读《心经》,自我洗心。今日靳以不似往日一身深色,而是白衣素履,庭中绿意似已染上他不着纤尘的衣裳以及抚摸墨字的指尖。姐夫仍是这般念着姐姐,若姐姐在天有灵,也可含笑了。一个轻柔和缓的声音传来。靳以抬头,发现是周晥清,便起身相让。周晥清摇摇头,不肯坐,只站着打量了这院落一番,似笑若泣,姐夫让人将这院子保持得一如当年。晥清还记得小时候,姐夫在这里舞剑给姐姐和我看的情形,恍如昨日。靳以回道:岁月飘忽,倏忽数载。你已经长大成人了。周晥清道:是啊,成人了。姐夫为姐姐守了三年,晥清就是在这三年里长大成人的。靳以无话可回,周晥清却不甘心,挑明了说道:当年姐姐临终之时,是怎样托付姐夫的?靳以惊道:你知道了?周晥清道:怎会不知?因为那是我向姐姐求来的!你所以,这些年,我以为姐夫是在等我等我长大。可是,谁知,三年后,你却另娶他人。靳以默然片刻,回道:有负思柔所托,是我对不住她。不。周晥清眼中蓄泪,姐夫所负,分明是分明是一个我字终被吞咽,她叹息一声,再道:我知道,姐夫也是身不由己。靳以却不再言语,重新捧起《心经》来默读。周晥清看着他,稍久后,试探问道:姐夫可知,您放在心底珍爱着的夫人,我的姐姐,却被人出言不逊?靳以抬头,何出此言?周晥清便将上次自己外出时遇上傅明之事交代了几句,并道:他一听我提及姐姐,便面色不悦,我本想解释,他便说已死之人,福薄命短,还有何可说,再拂袖而去。姐夫,我知道你娶他,也是心中不快的。但再怎样,他既已嫁给你,便该尊重姐姐,可他对姐姐,却那般轻蔑。由来只见新人笑,哪里闻得旧人哭。倘若姐姐在天有灵,知晓此事,也会伤心垂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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