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尧真正看到陆楚楚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几十分钟之后了, 陆楚楚发了一个酒吧的定位给苏尧, 苏尧有些担心她, 顾不上休息，便驱车来到了陆楚楚所在的酒吧里。现在还是傍晚时分, 酒吧里的人并不是特别多，台上的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唱着，台下的陆楚楚坐在一个卡座里，葱白的手指把玩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玻璃杯，脸上带着一点点微醺, 更多的是茫然。“楚楚。”苏尧几乎是一眼就在酒吧里认出了陆楚楚, 她帮陆楚楚轻轻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坐在陆楚楚身边询问道, “怎么了，怎么突然会说那样的话——”“……”陆楚楚先是有些迟钝地抬头看了看苏尧，后来过了几秒之后才咧开嘴笑了笑，唤道，“尧尧。”苏尧这才发现, 这陆楚楚哪里是微醺啊, 分明就已经是快到喝醉了的临界点了，苏尧将陆楚楚手中的玻璃杯抽了出来, 握住了陆楚楚的手, 她正色道：“你们两个之间……怎么了？”“我觉得，他好像不怎么爱我了。”陆楚楚醉了，脸上依旧是笑着的, 但是总让苏尧觉得有些想哭，她之前认识的陆楚楚并不是这样的一个人，结婚之前的陆楚楚游戏人间，万叶丛中过，从来不曾失了那颗爱自己的心，苏尧曾经也羡慕陆楚楚的洒脱和不羁，她那时候被许多事情绊住了手脚，所以她只能暗自羡慕着。苏尧的共情能力向来是比较强的，也许这时候并不是她想哭，而是陆楚楚想哭。“……其实我都是知道的，商业联姻嘛，本来就是走肾不走心，大家要是真的没什么感情，等到两家互帮互助到位了之后，随随便便生一个继承人，完成任务，大家各玩各的，也不会伤心。”陆楚楚的眼神有些迷离，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地重了起来，但是她的意识又是无比的冷酷和清醒，清醒到她知道她即将要说出的那句话是多么的讽刺——“可是偏偏啊，我却动了心，本来能够粉饰太平的东西，现在就像是容忍不了的砂砾，尧尧，我坚持不下去了……”“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苏尧虽然也略微听说过陆楚楚和傅衍之间的事情，但是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知道傅衍对陆楚楚所展现出的那种爱的眼神从来做不了假，如果是因为误会，那真的是太可惜了。“尧尧。”陆楚楚现在醉得可怕，但也清醒得可怕，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人生不是写小说，没有那么多误会的，你还记得你说的那段话吗，如果一个人真的爱你，那么他的爱是完全藏不住的，其实我也能感觉到他的爱，同样的，我也能感觉到他的爱在减少。走向现实的时候就是这样，爱会慢慢变淡，人会渐渐地让你难以忍受，当他再也支撑不了你的幻想的时候——”“你就厌倦了。”苏尧总结道。“嗯。”陆楚楚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她故作坚强地笑了笑，说道，“他也厌倦了，他先厌倦的。”苏尧坐在陆楚楚身边说不出什么话来，她甚至觉得自己说出的任何话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她不能跟陆楚楚说她和许林生之间的事情，也许这个世界上，她和许林生这样的相遇，才是个例。只要是人，总有一天都会觉得厌倦的。陆楚楚趴在酒吧的桌子上傻笑着，笑着笑着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像是一汪刚刚被挖出的泉眼，不断地向外淌。苏尧突然觉得，陆楚楚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该像是之前那样，恣意地活着，她从来不惧怕别人的目光，也不惧怕她身边的人会走，因为对她来说，除了友情、亲情以外的那些感情，无论是虚假逢迎之情还是所谓的爱情，都可以用一句话来说明她的态度——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两个浪子回头，想要走向幸福美满的一段旅程的时候，潜藏着的，总会有些不相信，也有些不自信。他们都太熟悉自己和对方的秉性了，知道对方喜欢新鲜感，知道那种求而不得的感受才能让对方最闹心闹飞，那种吸引而不得的相处，才能最深刻地吸引对方的注意，当陆楚楚第一次因为穿上婚纱而开心、幸福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开始变了。她想要抓住手中的一把沙子，但她也知道，像是她或者是傅衍这样的人，如果不改变的话，是永远永远抓不住的。“他跟其他人逛街。”陆楚楚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了相册中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傅衍似乎在陪什么人逛着珠宝店，两个人相视一笑，珠宝店耀眼的光芒打在两人温润的肌肤上，显得两个人是那么地天造地设，“这是我之前的一个朋友给我的，其实我也知道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是信任，但是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觉得累了。”苏尧沉默了。“我真羡慕你呀，尧尧。”陆楚楚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苏尧有些茫然地看着陆楚楚，她和陆楚楚之间有非常多的专属于两个人的回忆，苏尧觉得陆楚楚洒脱自信，而她无论怎么成长，总有那么一点点东西是她甩不脱的，那就是她在骨子里就给自己定的那个框架。原来，在她默默羡慕楚楚的时候，陆楚楚也在羡慕她。每个人都想活成另外一个人表现出来的看似完美的样子，苏尧垂下眼帘沉默了一瞬，说道：“你不用羡慕我的，楚楚。其实我才是羡慕你的那个人，我羡慕你的洒脱和不羁，羡慕你不会太在意别人的目光，我几乎很长一段时间都困在别人的目光里，想要像别人给我框定的那样活着——事情总是有两面性的，其实这件事情不在于傅衍出轨与否，这件事情在于，你还想跟他这么束着吗。”陆楚楚若有所思地抬起头，问：“怎么说。”“如果是出轨的话，那么毫无疑问的是，离婚，拿走你应得的那一份，甚至让他净身出户都有可能做到，两个人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苏尧不想陆楚楚因为结了婚，爱上了一个人，就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恣意，苏尧继续说道，“如果这是误会，那么选择权也在你的手上，还能勉强过下去的，两个人之间约法三章，以后你少付出一些，多为自己想一些，毕竟他好像并不是那么爱你，他在外面不知道避嫌，所以才会在你们之间种下这颗误会的种子。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他故意拿这个来刺激你，这说明你们两个之间有问题没有解决，所以才有矛盾，你所以为的忍耐，在他眼里，何尝不是不够爱的证明呢，有误会，说开之后就好了，说开之后两个人好好过，不要浪费任何的时间，在珍惜时间这件事情上，我好像比较有发言权。”苏尧笑了笑，继续说道：“如果你觉得这样的事情就算是误会或者是这种试探也让你难以忍受的话，为什么不选择先分开一段时间呢，大家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谁离不开谁，如果真的相爱，总会有人绞尽脑汁地想要重逢的。其实我最近也一直在想，要是我和许林生之间的激情褪去了之后，我们之间还剩下些什么呢，如果所有的爱情最后都会变成亲情的话，那不如一开始就结拜为兄弟，哪里会有这么多伤心伤肺的事情呢。”“你也真的是……绝了。”陆楚楚本来心情还有几分沮丧，但是现在听到苏尧这样神奇的理论就有些忍俊不禁了起来，她有些好奇地追问道，“那后来呢，你找到答案了吗，你们要是真的激情褪去了，热恋期过去了，头脑不发胀了，还剩下什么呢？”“……”苏尧神秘地笑了笑，她看了一眼陆楚楚，似乎有些不忍心将她的答案说出口似的。陆楚楚的心里就像是小猫在挠似的难熬，她忍不住追问道：“说嘛说嘛。”“我们之间的激情永远不会褪去。”苏尧难得还记得许林生说的那句话，现在在陆楚楚面前重复了一遍，看着陆楚楚那种“我就知道”的了然的揶揄，又看陆楚楚像是吞了好几斤狗粮，这狗粮还是她亲自追问来的的那种吃瘪的表情，苏尧就有点想要发笑。苏尧想了想，在后面加上了一句话：“因为我会永远对他保持好奇。”“苏尧同学，今天你应该安慰我，不应该狂撒狗粮刺激我才对啊。”陆楚楚跟苏尧这么插科打诨的，原本那种有些抑郁的情绪也褪去了不少，就像是苏尧说的那样，没有谁离不开谁，如果她真的像她以为的那么爱傅衍，而傅衍又真的没有背叛她的话，她肯定会忍不住跟傅衍相遇的。而傅衍同理，如果他真的爱她，那么总会忍不住走向她的。陆楚楚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下来，就在她准备将傅衍从她的黑名单里拖出来的时候，一双熟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楚楚。”傅衍敛去眼底的星光，站在了她的面前。“傅衍。”陆楚楚难得露出了之前两个人初识的那种天真又坦率的笑容，她似乎又回到了自己洒脱不羁的那个时候，这样的陆楚楚让傅衍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他听到陆楚楚带着酒气却又无比正经地说道，“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