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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高原上,只有这里,天与地是连接在一起的,朝前走,碧蓝天幕仿佛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偶有几片碎云,却丝毫不掩灼目的烈日。 隆冬之际,拉萨游客丝毫不减,从机场到市中心,沿路偶尔能见前来朝圣的藏民。 大巴停在布达拉宫前的广场上,一名藏人从边道走过,手执转经筒,摇数圈,行几步,朝前扑倒,磕一个等身长头。 展行掏出手机,开始拍照。 “同学们在这里等一会。”院长说:“我去联系地方接待处,尤其是展先生,请不要走太远。” 展行点了点头,到处都是从未见过的景色,广场四周有不少摊贩,扯着游人兜售纪念品, 李斌学长朝几名学弟解说道:“布达拉宫是松赞干布所建,中间几次毁于雷劈,大火以及战乱,朗达玛的灭佛之战后,王宫就迁徙到……” 霍虎变戏法般拿出盒蒙牛全脂浓牛奶,一边喝一边随处转,嗯嗯点头。 展行:“你很喜欢喝牛奶?” 霍虎:“嗯。” 展行不合学生们的群,上飞机就没人主动招呼他,想融入集体又讨嫌,只得跟在霍虎身后,霍虎去哪他就去哪,霍虎停步他也停步。 一名彪形壮汉带着名少年,在广场里游荡,不少兜售纪念品的商贩上前,一个个操着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口音,脸上带了曝晒后藏民的标志高原红,热情微笑。 “展老弟,不要乱买东西。否则你在拉萨转一圈,包里就装满了。”霍虎说:“也别随便接人的哈达。” “蛤?”展小贱笑得春光灿烂,低头,一名藏女把哈达围在他的脖颈上,说:“五十元,五十元。” 展行朝藏女抛了个飞吻,笑着说:“没有钱,谢谢!我的爱送给你!” 霍虎:“……” 展行还没走开几步,脖子上的哈达被藏女一招“空行母大慈悲霹雳截天掌”拖了回来,抽走了。 “哎!”展行怒道:“你们西藏人不是都很好客的么!还给我!” 霍虎停下脚步。 广场边缘,一间商铺的阴影后,站了个身材颀长的男人。 男人戴墨镜,穿过膝的黑风衣,军靴,自肩至脚,身材被衬得十分英气挺拔,脸上却呈现出病弱般的苍白。 他的左手戴着深蓝色的露指手套,却唯有一只。 霍虎看了看展行的右手,展行戴着另一只手套。 霍虎把牛奶盒捏扁,随手扔到垃圾桶里,手臂绞着,端详林景峰。 林景峰看了他们一会,展行仍在和那个卖哈达的藏女拔河,完全没有注意到远处的人。 林景峰选了个转经筒,打开,抽出里面的经文纸,用笔写了行字,塞回去。 他又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东西,低头叮嘱摊贩老板,把转经筒和那张东西交给摊贩前的女孩,指了指远处的展行。 展行的拔河胜利了!他抢到一条象征纯洁与高贵的哈达! 藏女捂脸哭小内八字跑走了。 “看啥?”展行茫然道:“虎哥?” 霍虎摘下墨镜,猫瞳在烈日下眯成一条缝,林景峰在商铺后面一闪身,消失了。 霍虎下巴胡渣刮得铁青,展行忍不住伸手,在他下巴摸了摸。 霍虎:“喵。” 展行:“!!!” 霍虎回过神,马上抓住展行的手:“没看什么,你……那边有个人?展行,你在做什么?” 展行:“你刚刚说喵!你说喵!” 霍虎:“……” 展行:“我都听见了!你这个娘炮!你衣服里面有没有豹纹小吊带?裤子下面有没有丁字裤?还是双t?你这个妖甲!来来我看看,虎哥,大家都是兔子,不用忌讳,咱们基佬偶尔装装可爱也是可以的嘛……” 展行伸手去霍虎胸肌上乱揉乱捏,霍虎悲愤地说:“没有——!你……哎!” 展行不怀好意地盯着霍虎,霍虎忙一指广场对面:“有人找你了,看。” 一名美丽淳朴的藏族女孩绣袍荡起,在风中优雅飘荡,高举转经筒,把拦路游客推得东倒西歪,一脸幸福微笑,慢动作,朝着展行跑来。 展行:“?” 女孩奔到近前,把转经筒朝展行怀里一推:“买。” 展行:“不买,你干什么,和你不熟,别戳哦,再拿转经筒戳我,我要喊了啊。” 女孩说:“买,买。” 展行诚恳道:“不买。no!谋得king!猴腮雷啊!”(广东话,没得谈,好厉害喔!) 霍虎拔腿就走,展行忙跟在霍虎身后,去扒他肩膀,转头道:“姑娘,我的爱送给你,东西就算了。” 霍虎把展行拖着走,那女孩兀自追在后面,嘴里念道:“买,买一个。” 展行:“先把发票开过来。”继而看也不看她,走了。 女孩猛点头:“有!”接着摸出一张发票,展行傻眼了。 “这是餐饮用的!”展行怒道:“不是卖东西的!还是刮过的!你坑爹呢!不买!” 女孩脸上现出坚毅笑容:“买!” 霍虎:“买,转经筒可以买个,多少钱?我买给你。” 展行掏出钱包,少女两眼冒桃心,展行苦着脸说:“我我我,我自己也有钱,但没现金……” 他掏出钱包里的一张卡,那是孙亮给他重办的visa:“亲爱的,你很美丽,但我不是仓央嘉措……” 女孩笑着说:“来,过来。” 展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着那女孩到商铺门口,老板从柜台后拖出一串电话线,尽头连着个pos机,在机上输入一连串零。 霍虎终于看不下去了,说:“多少钱?我来给。” 霍虎掏出一叠钱,看来看去,拣了一张破的给少女,又把转经筒交给展行。 “虎哥!你对我太好了!”展行说:“我晚上陪你睡觉来报答你。” 霍虎:“不用了,那个……” 展行说:“除了以身相许,我实在想不到用什么办法来感谢你了!” 霍虎欲言又止,似乎有点踌躇:“以身相许真不用,但那个……” 展行说:“没事!我可以多当几次下面的!” 霍虎:“不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你的那个……那个。” 霍虎盯着展行的背包看。 展行遗憾地说:“你可以得到我的‘那个’,但得不到我的心。” 霍虎:“我不要那个,我到底在说什么……我是说……牛肉干再给我吃一点。” 展行:“……” 霍虎喜欢喝牛奶,吃牛肉干,并拒绝西藏特产牦牛肉干,只吃展行带着的零食——外面包着糖果纸的牛肉粒。 展行又在布达拉宫外的超市里买了几包给他,霍虎终于认定这个兄弟了。 “展行,只要大哥一天活着,就谁也别想欺负你。”霍虎感激地说。 展行:“其实你自己也可以来买的。” 霍虎:“大哥分不出钱要用哪几张。” 展行摔倒了。 “你们!”李斌怒气冲冲地追到超市门口,霍虎扛着一箱纯牛奶出来。 展行:“喝牛奶要小心,别买到三聚氰胺,否则喝了变脑残……” 李斌怒道:“你才是脑残!教授和院长叮嘱了不要乱跑,没听见么?!” 展行这才记起自己二人已晃悠得太远,走出了集合地点的范围,忙道:“对不起啊,这就回去。” 李斌说:“全队人找你快一小时了!当少爷也不是这么个……” “好了。”另一名博士生阻住李斌:“既然找到,这就回去。” 展行回到广场上集合,已来了一辆北京驻西藏办事处的小巴,把众人拉到拉萨的一间三层小楼前。 展行晃着转经筒咻咻咻,站在队伍的最后面,院长与数名前来迎接的办事人员亲切握手,寒暄。 教授让过几人:“同学们,这位是我们的地方向导,国家驻西藏考察队员,陈珞珞女士。” “你们好。”温柔的声音响起。 展行瞬间就震惊了!怎么会是她?!今天不穿旗袍了?!不对,看起来模样有很大差别啊,怎么声音一模一样? 霍虎摘下墨镜,眯起眼,端详那女人一会。 陈珞珞一身探险队员的装束,卡其色外套,耐磨长裤,猎靴,更戴着一顶圆帽。 她的姿容已与峥嵘岁月初见时有了很大不一样,化妆后判若两人,她见了展行,眼中难以置信的光一闪,那瞬间产生的细小不自然几乎无人能察觉到,继而微笑着与科考队员挨个握手。 霍虎壮硕的手臂恰到好处地搭在展行的肩上,展行意识到了问题,没有喝破她的名字,笑着说:“斌……美女向导,你好你好,嘿嘿嘿。” 陈珞珞:“你好。” 展行紧紧握着陈珞珞的手:“很高兴认识你!” 陈珞珞:“你……请你放手……先生,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展行:“你很漂亮。长得像追求我爸的那个女炮灰。” 陈珞珞:“……” 展行:“她拿过第七十五届环球小姐,但还是被我二爸打败了,嘿嘿嘿。” 陈珞珞:“嘿你妹!流氓!你给我松手!” 陈珞珞一脸铁青,坐在小巴的最前排,片刻后摘下司机位旁的扩音器,清了清嗓子。 “欢迎李老师,阳老师。以及从北京来的各位人文大学的同学,这一次由我来担任各位的地方向导,各位将在西藏度过接近一个月的时间。” 展行与魁梧的霍虎挤在最后一排,低头叽叽咕咕:“这张是一百的,这张是五十的……这些是零钱,你给他一百,他找你六十八,就用五块的,两块的……” “这是几元?”霍虎问。 “这是三块的。”展行说:“不对,好像没三块的,我也不太清楚。” 他俩的声音传到车前,陈珞珞听得脸蛋快扭曲变形了,这是她听到的最诡异的对话之一。 霍虎明白了,拣了几张钱给展行:“这个给你用。” 展行收好,注意到陈珞珞正在倒后镜里注视着他们。 霍虎说:“你认识她?” 展行点头,说:“她是我小师父的嫂子。” 陈珞珞看了霍虎一眼,便低头下去,朝教授和学生们说:“我们要先在拉萨过一夜,明天省政府会派给我们两辆越野车,送我们去阿里地区的札达县,我们途径拉萨,林芝,扎不让以及象泉河。” 展行小声问:“你也认识她?” 霍虎说:“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我还知道她是峥嵘岁月的老板娘。” 展行被吓了一跳,霍虎居然也看出来了,然而心想陈珞珞既然在上海作生意,霍虎见过她应该不奇怪才对。 展行几次心中存疑,想上前套话,陈珞珞却刻意地避开了展行,把他们带到一间酒店内安顿好。 夜里。 展行理所当然地跟霍虎住一间房,洗完澡出来,发现这壮汉躺在床上,喝牛奶喝得嘴唇泛白,一脸享受的表情,边搭配美味牛肉干,扔了满床糖纸,手里还翻着本书——《仓央嘉措诗集》。 “哟。”展行上前摸了摸霍虎的下巴,短短的坚硬胡渣显得性感而成熟,他诧道:“你还看这种书?” 霍虎:“木、木一……一袄……是的。” 展行:“哪来的?刚买的?” 霍虎扬了扬书皮,扉页和侧页上有紫黑色的印迹,像是揉乱后又沾了血。 霍虎:“拣的,别老摸大哥下巴,那里是罩门,只告诉你,别给旁的人说了。” 展行两眼炯炯发光,罩门!学武之人俱有弱点,有的是腰穴有的是小腹,金庸书中提及陈玄风全身刀枪不入,罩门在小腹中央,便是被郭靖一匕首捅死的。 习武之人罩门视若性命,绝不可透露给人,可见霍虎是把自己看作兄弟了。 展行又问:“书在哪拣的?” 霍虎头也不抬:“老板娘的院子里。” 展行一头雾水,说:“她还包卖旧书?不对,看起来也不旧……我前段时间也见了这本,倒是一个版本的。”他想到在武威的咖啡店里,走时瞥见的,某相亲女送给林景峰的书。 线装书,封皮一样,都是繁体版,不过霍虎手上这本又破又脏。 展行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敲门声起。 “展小贱,出来,问你话。”斌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23、chapter23 斌嫂手臂环抱,倚墙叼烟,斜斜靠着,与展行吞云吐雾地互看了一会。 “你怎么和之前不一样了?”展行说:“跑这来干嘛?” 斌嫂懒懒道:“千面花的事,林三没对你说过?” 展行茫然摇头,问:“景峰过得还好么?” 斌嫂色变道:“你什么也不知道?你不知道到西藏来做什么?” 展行吓了一跳:“我……我真不知道啊,我只是来玩玩的,他也在西藏?我已经被他逐出师门了,不对,我们……” 斌嫂眼中现出一抹杀机,下一秒,酒店房间门被猛地拉开,霍虎穿着睡衣,一座山般地伫在门口。 “……分手了。”展行说:“虎哥,你出来干嘛。” 霍虎道:“外面凉,多穿件,小心冻着。” 斌嫂看了霍虎一会,后者把毛衣交给展行,转身入内。 展行紧张地问:“景峰发生什么事了?他让我回北京,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斌嫂怀疑地打量展行片刻,说:“那么,这件事不许和任何人说,知道吗?” 展行点头,斌嫂冷冷道:“你现在已经不是林三的徒弟了,管好你的嘴,朝外面的人,哪怕刚才的大个子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展行嬉皮笑脸,完全没把斌嫂的威胁放在心上,粘过去问:“你呢,你到拉萨来干嘛?景峰也在拉萨嘛?你们有什么计划?” 斌嫂扔了烟头:“这事说不清楚,小双还活着,我怀疑林三又入师门了。你最好马上就回北京去。” 展行忽然明白了:“哦,是因为小双,他还没死么?” 斌嫂实在没法应付展行:“不回去,当心你的小命交代在这里,永远也回不去了。” 展行心里失望,却兀自嘴硬:“我玩我的啊,他忙他的,关我什么事。” 斌嫂打量展行:“算了,看在林三的份上,奉劝你一句,有什么事别强出头,躲在那大个子身后。” 斌嫂转身走了。 展行回房趴下,霍虎把书翻过一页,漫不经心问:“兄弟,和谁分手了?” 展行:“没什么,喵!喵!喵喵喵喵!!喵你妹喵!睡觉!” 翌日: “千面花。”霍虎说:“就是一个女人,有一千个身份的意思。” 展行这才恍然大悟。 严冬清晨,天未亮他们便已起身,冬季昼短夜长外加时差,早上九点时,到处还是一片黑暗。 西藏佛学协会与文化研究协会拨给科考队两辆破破烂烂的旧吉普车,在这滴水成冰的季节,一应物资俱全。车上装满物资,载着科考队九点启程,前往阿里。 远方的树木犹如重重的鬼影,科考队被分成两拨,展行,霍虎与四名男学生坐上其中一辆。 霍虎一米九的高大身躯挤上,车厢登时快要爆炸。 货厢装不下的雪地炉、固体燃料以及帐篷被塞到后位,六个人坐得很不舒服。 “你为什么不尝尝早餐奶。”展行说:“那个味道也不错。” 霍虎说:“尝了,这个更好喝。” “委屈你了,展少爷。”李斌同情地拍了拍展行肩膀。 展行说:“没什么!与大家同甘共苦,体验平民生活!虎哥,你会玩那个吗。” 展行取过霍虎的牛奶盒,李斌尚且不知大难临头,兀自嘲笑道:“早知道应该请您的舅舅,派一辆豪华式的宫廷越野车过来,车里准备好暖气。” 展行完全不鸟李斌,拔出吸管,朝霍虎示意:“这样,用拇指堵着吸管口,手臂横着,扯利乐砖的两个耳朵。” 李斌:“最好还有美女导游全程陪同……” 霍虎莫名其妙,拇指按着蒙牛外包装吸管口,扯着两个尖角,并拳一挤。 砰一声牛奶盒爆炸,展行选的角度刚刚好,牛奶喷了前排喋喋不休的李斌一头。 李斌:“我擦你妈——!” 展行:“咬我啊咬我啊……”一边吐舌头一边躲到霍虎身后。 李斌怒不可遏,提拳要来拼命,却被霍虎铁钳般的大手攥着手腕。 始作俑者霍虎认真说:“好了,别胡闹。” 李斌悲愤难抑,怒吼道:“什么别胡闹!你们明显就是一伙的——!” 天空一直阴暗,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天顶,远方视野模糊,两辆越野车一前一后驰骋。 风穿过群山的空隙刮来,今天的气象十分诡异,没有日光,似乎酝酿着一场巨大的暴风雪。 在这阴暗的世界屋脊之顶,亿万年前的岩石□,被削去外壳的岩石露出地表,上面仍残余地壳运动时,喜马拉雅海沟遗留的贝壳化石痕迹。 牦牛深黑的剪影在山脊尽头远去。 这仿佛是一个远古的世界,一切都未经人类的破坏,自然景观千亿年如一朝。 展行深邃的瞳孔在车窗上映出倒影,他擦去车窗的白雾,怔怔地看着窗外景色。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霍虎说:“出来走走总是好的。” “太漂亮了。”展行说:“太阳没有升起,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像创世之初的时候。” 一名学生打趣道:“少爷仔,你见过创世?” 展行自嘲地笑了笑。 “那里也有人?”展行指向并行的平原公路上,两辆摩托车飞速驰骋,车手扬起黑风衣下摆。 “哇靠!在这么冷的天气飚车!太帅了!” 展行正要拍照,机车却已飞一般地远去,成为小黑点。 “这个时候,太阳本来是已经出来的,但今天没有。”司机说:“可能是天气原因,去札达的路上会有风雪。” 司机拧开电台,电波沙沙响,听不仔细。 展行:“该不会被风雪堵在路上。” 所有人:“……” 李斌斥道:“别乌鸦嘴好么?” 司机笑道:“不会,一般太大的风雪会有预报。” 越野车在高原上行进了半日,展行一语成箴,暴风雪来了。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大雪,展行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猛烈的狂风,天地间一片黑暗,雷霆交加,在云层中形成壮丽的奇景。 “啊!下雪天还打雷!?”学生们纷纷大嚷,凑到车窗边朝外张望。 就连霍虎亦觉诧异,与展行矮身望向高空。 风雪与雷霆犹如天神的震怒,隆隆声不断,咆哮着朝他们压来。 “哇,雷雪。”展行说:“非常罕见的天气现象。” “我们遭遇暴风雪了!很有可能被堵在路上。”通讯器里传来李院长的声音:“后面车的同学们,你们听到了吗?” 学生们第一次出门科考便遇见难得的大风雪,各个兴奋紧张,且惟恐天下不乱,李斌抢先道:“听到了,现在该怎么办!” 李院长的声音说:“保持联系!缓慢地跟着我们的车走!找个地方避风!” 司机说:“收到,你们先走!” 雨雪刷在前车窗上来回摆动,远处的车放慢速度,沿公路缓缓前行。 司机挂挡,踩油门,在风雪中依稀能看到前车的车尾灯,两小时后,车尾灯渐黯下去,继而消失。 司机摘下通讯器:“前面的人,能听到吗?” 展行担忧地说:“我们该不会和前面的车失散。” 所有人:“……” 李斌:“你敢闭嘴不?!” 展行说:“我只是担心嘛!” 通讯器沙沙响,没有应答。 展行的乌鸦嘴第二次说中了。 两辆越野车失散,展行、霍虎、四名学生,外加一个司机,被困在公路中央。 展行又担心地说:“我们这老爷车……应该不会熄火。” 除霍虎外的其余人,一齐抓狂地大吼道:“别说了!” 霍虎:“喝牛奶吗?热的。” 展行接过,对着霍虎的吸管吮了口,司机踩着油门,凑到前窗不住张望,车身一滑,所有人侧倾,展行的牛奶又喷了李斌一头。 “我擦你妈!” “这次不小心的,对不起啊。”展行忙笑嘻嘻赔罪。 司机猛踩刹车,车体斜斜倾覆下去,霍虎吃着牛肉干,面无表情地一倒。 霍虎的魁梧体形主宰了最终车的倾斜走向,一声闷响,车轮陷进公路旁的沟里,司机大骂道:“靠!” 司机猛拧车钥匙,发动机几声筋疲力竭的“吭哧吭哧”,继而咕噜咕噜声不断。 果然熄火,乌鸦嘴第三次中标。 司机一副抓狂的表情,车内东倒西歪,展行说:“你……小心把车钥匙拧断。” 司机马上作了个投降的手势,不敢去碰车钥匙,免得再次中了乌鸦嘴的诅咒,彻底没脾气了。 越野车呈四十五度角歪在路边,司机无可奈何道:“现在怎么办?” 展行:“现在跟我念,fuck!” 司机怒吼道:“fuck啊!!” 越野车是歪着的,车窗外风雪咆哮,展行快要被霍虎压扁了。 霍虎潇洒地单手撑着车窗,给展行留出一点点生存空间,继续喝牛奶。 “现在怎么办?”司机问。 李斌说:“呆在车里,哪里也别去。” 展行缩在霍虎的西装外套下面:“会很冷的。暴风雪要停,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去了。” 李斌:“那按你说该怎么办,少爷?出去找死?!” 展行耸肩,数人调整位置,取出扑克牌,开始打斗地主。 外面越来越冷,没过多久,内车窗上结了一层冰,司机收起牌:“这样不行,我们得出去找个地方躲风。” 霍虎说:“把烧的卸下来,寻个避风处躲着。” 李斌说:“绝对不行!一出去就会被冻死的!” 霍虎看也不看李斌,拉开车门:“在里面更容易冷死。” 展行跟着霍虎下车,风雪小了很多,却依旧像利刃般在山峦间穿梭来去,展行只觉鼻子,耳朵都快被冻掉了,只得拉起兜帽戴好,穿着加厚羽绒服,笨拙着跟在霍虎身后。 霍虎在路边停下来,面朝茫茫风雪,解开皮带。 展行也解开皮带,心想原来是憋尿了,难怪死活要下车。 嘘嘘嘘…… 展行侧过眼,贼兮兮地打量霍虎。 靠!好大! 霍虎喝了牛奶,憋尿许久,在车上摇摇晃晃,胯下又起了生理反应,掏出那物时笔直地硬着,足有十八公分! 展行尿着尿着就硬了,他看着霍虎。 霍虎面无表情,继续尿。 “好大哦!”展行说。 霍虎礼貌地说:“谢谢,你的也不小。” 展行谦虚地说:“哪里,没有你的大,巅峰状态有二十公分!一定是太空炮!” 霍虎善意地安慰道:“过奖,应该不到二十公分,一尺而已,你的是小钢炮,也不错了。” 霍虎与司机搬下燃料,四处看了看,司机装上信号枪,朝天发射,一枚玫瑰红的焰火呼啸着飞上天空。 公路已依稀能见三十米外景色,到处都是呼呼卷来的雪,鹅毛大雪中,远方有一点黑色。 “喂——!”展行大声喊。 展行越过公路边缘,霍虎马上追了上来,雪地里是一个人,牵着一头牦牛。 司机喊了句藏语,那人大声回答,展行躬身喘了一会,酷寒外加高原缺氧令他体力不支,霍虎躬身,示意背他。 “都下车!”司机说:“附近有藏包!” 一行人随着藏民前行,司机顶风大声说着什么,男人笑着回应,把他们带到一片山脚下的藏包群中。 那是游牧民族特有的居住帐篷,蒙古人住蒙古包,西藏牧人则有属于他们的帐篷,当地人称作藏包,藏民用铁编成骨架,牢牢糊上羊毛毡,寻找水草丰盛的地方,把桩子钉入地底。 “谢谢!”展行松了口气。 学生们冻得嘴唇青紫,一见帐篷中有火炉,马上围了过来。 男人笑着说:“扎西德勒。” 展行也学着他回了问候,司机长期在西藏生活,识藏语,翻译道:“他叫贡吉,一家十七口人在这里放牧,等风雪过后要朝阿里去。” 展行点了点头,学生们围坐在一起不做事,谈笑风生,偶有人礼貌地与藏人点头示意,便不多寒暄。 贡吉腰间佩着长刀,面孔黝黑,李斌小声说:“藏人有他们的信仰和规矩,除非必要,不要过多谈论他们。” 司机说:“没有关系,他们都很好客。” 贡吉的婆娘与女儿端上酥油茶,奶酒,羊酪饼供学生们食用,贡吉又大声吩咐了句什么。司机笑着说:“他让家人宰一头羊来款待我们。” 李斌马上说:“不不,不用,我们吃不完,喝点奶茶行了,别太麻烦。” 贡吉“嗨”的一声,又朝司机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李斌让数名学生凑了钱,走过来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贡吉满脸不乐意地推了回去。 展行现在满脑子里的影像还是霍虎那根又粗又大又长的太空星球炮,讨好地说:“大哥多喝点,喝了一起去尿尿。” 霍虎:“……” 霍虎摘下墨镜,朝贡吉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贡吉连连点头,他的女儿十分漂亮,双颊带着诱人的高原红,在主帐篷中央生起一堆火,片刻后儿子们把宰好的羊放在铁锅里端了上来。 贡吉的母亲是双眼失明的老妇人,身上挂满坠饰,坐在羊毛地毯上,白水煮羊肉膻味极重,学生们看不出贡吉喜怒,只得坐在一旁吃了。 西藏的白水煮羊肉只煮四十五分钟,用银刀切开时还浸着血,李斌等人看着就想吐,羊肉碗里有调制的香料,展行倒觉十分鲜嫩,吃了不少。 “你们怎么不吃?”展行说:“味道很不错啊。” 李斌嘲笑道:“少爷也吃这种血腥的东西吗?” 展行道:“和五成熟的牛排差不多嘛,怎么不吃?来来……” 展行把一大块浸着血的羊肉放到李斌的碗里,又小声严肃说:“不吃?小心大叔拔刀捅你哦。” 李斌几乎要崩溃了。 一轮餐后,展行与学生们话不投机,缩到霍虎身边,与司机,贡吉四人围着火炉烤火。 贡吉的女儿抱着一叠羊毛毯子进来,分发给客人们,并把酥油灯的光线调暗了不少,展行裹在毯子里朝她笑了笑。 她腼腆一笑,唱了句歌,转身离开。 展行忽然觉得那音节说不出的熟悉,忙道:“她唱的是什么?” 司机说:“那是藏语版中,《西藏王统记》里的一句佛箴。翻译出来,大意是:你心里有爱,但并不执着,因为分离是必然的。” 展行呆呆听着,贡吉又说了句话,司机翻译道:“那是朗达玛说的。” 霍虎说:“灭佛时代的西藏王会留下佛箴,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贡吉抽出藏刀,以毛毡反复擦拭,又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司机翻译道:“他说,灭佛赞普(赞普意为西藏王)是个内心温柔,行事坚定的汉子,不是你们汉人想的那样。” 展行被勾起兴趣,他只知道历史,却不知道传说,忙问道:“我们这次去,目的地就是阿里,贡吉大叔知道什么关于他的传说么?” 司机翻译过去,贡吉指指西面,又说了很多。 司机说:“他说:在扎达的山上镇压了一名恶鬼,朗达玛杀死了恶鬼,把它的形貌刻在擦擦上,恶鬼的灵魂飞出,在一千年前侵入大昭寺、小昭寺,遍布整个世界。朗达玛手持天神赐予他的神刀,追杀恶鬼直到天的尽头,终于把恶鬼抓了回来。又把所有的佛像送到雪山底下,镇压住恶鬼,令它永远不能离开。” 展行遗憾地说:“但他最后还是死了。” 贡吉依稀听得懂这句,又认真说了大段话,翻译过来的大意是:他也令佛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中,酥油灯不再长明,最后,吉祥金刚在扎耶尔巴燃起火盆…… “吉祥金刚?”展行想起梦境里那名在山洞中苦修的僧人。 司机:“翻译过来是拉隆贝吉多杰,他手持一把弓……” 展行差点蹦起来:“没有箭!弓上没有箭!” 司机笑着说:“是的,你也知道这个?” 展行说:“他在一个山洞里跳大神……呃,应该叫祭祀,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出现,告诉他一句话。” 司机翻译过去,看着贡吉,贡吉脸上微现诧异神色,又说了句什么,司机翻回来,说:“对,贡吉说,当时山上空行母现出法身,赐予他一把没有箭的弓,最后吉祥金刚射死了朗达玛。” 展行:“空行母是什么?” 贡吉微觉诧异,司机翻译道:“空行母是西藏神话中在天上行走,象征智慧与慈悲的女神,他奇怪你既不知道空行母,又怎么知道无箭神弓?” 展行说:“嗯,这个比较难解释,先不提了。” 贡吉庄重地说了句话,翻译过来是:“你是有缘人。” 展行又问:“后来又怎么样了?” 司机说:“后来,朗达玛的尸体被毗卢遮那佛收走,他虽本意是好的,却杀了太多的人,毁去太多佛的寺庙,本该下无间地狱。” 展行问:“本该?意思就是说他没有下?为什么?” 司机解释道:“这和更古早的另一个传说有关系,有人说,两千年前的朗达玛是大势至菩萨座下的一头猛虎。此虎曾咬去一只佛指,后佛法续其指,虎得吞后获金身。” 展行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霍虎说:“意思就是,这只爱闯祸的老虎,曾经不小心,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偶然地在须弥山,咬……啃了释迦牟尼的一根手指。” “释迦牟尼他佛法无边,随时可以断指重续,所以,老虎见佛祖能像壁虎一样,自己随便长手指头,于是心想无所谓,就把嘴里那根佛的断指头吞下去了。” “大势至菩萨就去挖老虎的嘴巴,把手指头挖出来,但佛祖已经长好手指头了,不就没事了么?对。怎么还不依不挠地追究责任?太也小气!”——霍虎如是说。 展行同情地说:“你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呢!去让老虎也咬根手指头看看?保证你就不这么想了。” 霍虎黑着脸,不高兴了。 贡吉叽里咕噜,司机点头道:“缘法未尽,大势至菩萨心存善念,所以让他入人间道修行。” 展行:“等等,那个大柿饼……大柿子菩萨又是谁?” 司机说:“阿弥陀的右胁侍者,行路每走一步,天地震动不休。” 展行点了点头,司机又翻译贡吉的话:“因为它早在两千年前就下世修行,脱去虎身后,数世再入轮回,生生世世,受了不少苦,才洗去虎毛虎胎,转生成灭佛赞普朗达玛。” 展行若有所思地静了很久,司机又说:“贡吉说,这些是密宗的秘辛,这场风雪中我们是有缘人,他才告诉你这些,连带着我们也受益了,出去不能向别的人提起。” 贡吉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番话,司机翻译过来的是:“他知道你们要去阿里的古格遗址,让你们千万小心那只被朗达玛赞普封印的恶鬼,它是地狱最深处的杀戮鬼,篡夺了一位得道高僧的肉身,蚕食了它的灵魂,本欲在人间做恶。一定不能把它放出来。” 展行笑道:“真的有这种事?” 司机和贡吉都没有说话,展行想起了什么,从背包里翻东西,一边说:“对了,贡吉是密宗的……修行者,请问知道这玩意是什么吗?” 展行从背包里掏出那块方石,贡吉看了一会起身,交代数句。 司机:“贡吉不是密宗的人,他的父亲在一座山上修行,母亲比较清楚,现在他去请母亲来。” 展行连连点头,片刻后,贡吉扶着老太太进帐,学生们在另一个角落好奇张望。 展行把方石放在手掌上:“请她帮我看看这个。” 双目失明的老妪放开贡吉,颤巍巍地上前来,一刹那帐中十分安静,只余火盆的劈啪声响。 方石光泽黯淡,浑不似展行前几次看到的模样,外表虽是纯白,却不复以往的半透明状态。老妪喃喃说了句话,伸手发着抖去摸,展行忙又凑近些许。 贡吉惊呼一声,老妪缩回手,躬身合十。 “她说什么?”展行茫然问。 司机显是未回过神来:“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她说……她看到……” 霍虎淡淡道:“她不是失明了么?看到了什么?” 司机道:“她看到一道佛光,这件东西你们从哪里得来的?” 学生们竞相耸动,要上前来看,霍虎按在展行腕上,示意他收好。 深夜,刮了足足近十小时的冷风渐渐安静下来。 帐篷内打好铺,他们都已睡下,展行的毯子铺在霍虎身旁,霍虎平躺着睡觉很安静,不打呼噜,也很少翻身。 展行睡不着,睁着眼,背对霍虎端详方石。 佛光?石头里难道被封了什么进去? 他很有把方石敲碎的欲望,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帐外,一片静谧中,响起男人的声音。 仿佛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咫尺。 “小贱,出来。” 展行把方石收进口袋,马上警觉地起身,身边霍虎均匀的呼吸一顿,继而又恢复了正常。 展行轻手轻脚把被子给霍虎拉好,小心地穿好靴子,翻出外套穿上,蹑声走出帐篷。 风雪停了,那是一片银白的世界。 一望无际的雪地中,站着全身漆黑的人,黑风衣,黑墨镜,黑靴,身材颀长,墨镜下的脸色和雪一样苍白。 他的左手戴着一只露指手套,另一只手掌则□着。 展行:“小师父。” 林景峰并不摘下墨镜,淡淡道:“小贱,马上回北京去,不要再在西藏逗留了。” 24、chapter24 展行:“小师父,你最近过得好吗?” 林景峰:“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展行:“你答我一句,我答你一句。” 林景峰始终不摘下墨镜,许久后道:“跟你在一起的人是谁?你二舅为你请的保镖?” 展行问:“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们各问各的,都不愿意回答对方的话。 最后,林景峰叹了口气:“我来执行师父的任务,你呢,为什么不回家?之前已经说好了的。” 展行说:“我不太想回去,在中国说不定还能碰上你,一回纽约,我们隔着太平洋,说不定,就永远就不能见面了。” 林景峰低声说:“中国这么大,茫茫人海里碰见谁,也是说不准的。” 展行微笑道:“这不是又碰面了么?” 白雪绵延千里,展行朝前走了一步,林景峰冷冷道:“小贱,别过来,我不是你师父了。” 展行又问:“你为什么不回家,又去帮你师父做事?” 林景峰淡淡道:“我从来就没有家。” 展行说:“斌嫂说你回了师门,真的吗?” 林景峰马上蹙眉:“斌嫂?你怎么碰上她了?” 展行:“斌嫂和我们在一起啊,她报名当了地方向导,负责带队前往阿里,在暴雪里和我们分开了……” 林景峰峻声说:“见到她的时候,告诉她小双还活着,已经投靠老头子了,这次的事不是她能插手的,不要担心我,马上回去。” 展行一头雾水,又问:“什么意思?” 林景峰反问道:“海底墓里,猫将军给你的石头,还在你身上吗?” 展行说:“在,怎么了?” 展行从口袋里掏出方石,表情略带迟疑,林景峰说:“给我,你答应了送我的。” 展行蹙眉打量林景峰,林景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物,正是白玉龙纹佩:“我用这个和你换。” 展行失望地说:“不用了,石头送你。” 展行以为林景峰是为了看他才来的,林景峰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展行心内所想,低声说:“小贱,这件东西很重要,留给你只会为你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展行慢慢蹭上前,林景峰又说:“别过来。” 展行说:“我……我不过去,我放在地上,可以么?” 林景峰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心酸。 展行向前几步,正要把方石放下,背后,霍虎的声音响起。 “那件东西不是你的。”霍虎冷冷道。 林景峰抽出沙漠之鹰,拉开保险栓,霍虎肩上扛着近米长的藏刀,毫无畏惧。 “你是谁。”林景峰沉声道:“霍门里没有你这号人。” 霍虎平静地注视着林景峰的墨镜:“我不杀你,你走,不要妄想获得任何不属于你的东西,否则必招致杀身之祸。” 林景峰冷冷道:“你想用一把藏刀,和我的手枪比试?” 霍虎两道浓眉挑衅一扬:“想试试?” 话音落,霍虎闪电般疾射出去! 展行道:“别开枪!” 霍虎在雪地中一冲,林景峰抽身后退,展行只觉眼前一花,霍虎连刀带鞘,在林景峰第一次落脚处激起漫天飞雪。 霍虎单膝跪地,缓缓拔出藏刀。 展行道:“等等!” 林景峰没有再说什么,简单一招,他敏锐地判断出,面前这人不是自己能徒手对付的,更不能当着展行的面开枪射杀他的朋友,于是收起沙漠之鹰,转身几步疾奔,紧接着一纵,消失在山岩之后。 霍虎长身而立,双手并拳,平持藏刀,把出鞘的刀收回鞘内。 展行站在雪地里,半晌不说话。 林景峰来了,又匆匆走了。 霍虎说:“回去。” 林景峰奔至山崖后,摘下墨镜,骑上机车拧动手柄,后轮扬起漫天飞雪,震耳轰鸣中绕了个圈,驰上拉扎公路,绝尘而去。 摘下墨镜后,林景峰的双眼通红噙泪,在风里被吹散,滚烫的泪水掉落在寒风里,瞬息成冰。 展行说:“不回去,睡不着。” 霍虎说:“那在附近走走?大哥陪你。” 展行提议道:“我们去尿尿,你喝了这么多牛奶不想尿尿吗?” 霍虎:“不尿,尿不出来。” 展行坚持要尿,霍虎坚持不尿,最后说:“你自己去。” 霍虎跟在展行身后,展行吐了吐舌头,沿着林景峰的足迹朝山崖后走去,仿佛在寻找他的气息。 山岩后有一条小路,一行绵延的足迹伸向山顶。 霍虎说:“那人是谁?” 展行答:“是我的小师父。” 展行一边漫无目的地走,一边把自己从回国至今的事对霍虎详细说了一次,霍虎像个家人,却又没有每一个家人教训他的习惯,展行难得遇见一个能说实话的对象,于是原原本本,把认识林景峰的整个过程说了。 展行最后叹了口气:“我觉得,他对我挺好的,他问我喜欢他什么?我能说得出喜欢什么?喜欢一个人,根本就没有这么多什么为什么,不是么?” “我觉得他长得挺帅,又挺酷的,对我还挺照顾,我就喜欢了,当然虎哥,你也又帅又酷,不过我没有这种感觉,可见……” 霍虎礼貌地回拍一下马屁:“谢谢,展行,你也又帅又酷。” 展行嘴角抽搐,他虽然继承两个爸的相貌优点,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与“酷”扯不上边,又说:“所以可见,喜欢这档子事,是没有原因的。” 霍虎点了点头,保持了一个忠实听众的良好素质——不予置评。 展行:“你就知道喝牛奶!再说点什么!” 霍虎让了让手里牛奶盒:“来点么?我觉得伊利的没有蒙牛好。” 展行耷拉着脑袋:“这就是初恋吗?传说中注定会失败的初恋?” 霍虎说:“你还很小。” 展行没好气道:“每个人都是这句,你以后会遇见更好的……连景峰自己也是这么说,哎……” 山路尽头,不高的山腰上有一座寺庙。 再朝上走便是峭壁绝路。 “这里有寺?”展行诧道。 寺庙破破烂烂,门在风雪中垮了下来,暴雪几乎填没小半边寺庙。明亮的雪夜中,依稀能看到庙里一星酥油灯如豆。 寺里还有人?! 展行穿过倒塌的院墙,霍虎站在门外,停下脚步。 霍虎说:“你进去看看?说不定能参悟到什么。” 寺里供着一尊泥雕,金身漆去了大半,正厅坐着名双眼闭上的老喇嘛,披着红色袈裟,戴橙絮帽。 这是什么佛?展行站在空旷铺满灰尘的殿中央,抬头打量佛像。 老喇嘛开口道:“这是大势至菩萨的法相。” 展行:“!!!” 展行完全料不到在这天高地远,青藏高原上的一座破庙里,有一个会说京腔,普通话倍儿准的老喇嘛! “您会说普通话?” 老喇嘛依旧闭着眼,端坐在阴影之中,甚至没有睁眼看展行的打算。 展行端详佛像后的经幡,一行藏文,老喇嘛又缓缓念了出来,解释道:“万物皆为你所用,但并非你所属。这是藏传佛教的一句箴言。” 展行又一次震撼了! 梦里,吉祥金刚拉开无箭弓之时,朝着灭佛赞普朗达玛说的最后一句,赫然便是这句! 展行心内涌起强烈的不可思议之感,佛家讲究缘法,看来世间万物,冥冥中果真有着彼此的联系。 展行看了一眼佛像前,寻思要不要投点香油钱进去,老喇嘛缓缓说:“心中常存善念,无需钱财,点一盏酥油灯即可。” 展行曾经听父亲陆少容说过,西藏密宗有“五眼”“六通”,五眼为“肉眼、慧眼、法眼、天眼、慧眼”。六通又称“六神通”,分为“天眼通、天耳通、神足通、漏尽通、宿命通、他心通”。而面前这老喇叭,说不定便是修习到“他心通”的佛法,对自己心思如窥明镜,一目了然。 展行当即不敢再耍宝蹦跶,收起玩笑心思,双手合十,规规矩矩点上一盏酥油灯。 点完灯,老喇嘛又说:“心中长存善爱,但不可执着,只因万物分离必然。去罢,孩子。” 展行深深呼了口气,问:“去哪里?” 老喇嘛道:“循你心所指,自有去处。” 展行蹙眉,不再说话,走出破庙。 霍虎一直站在院中盯着展行,此刻见他出来,把刀交到左手,目光意味深长,问:“问感情了?他说了什么?” 展行吐舌头道:“让我玩不起就别玩。” 展行始终觉得这座庙有点奇怪,下山时又看了一眼。 山下风雪平息,李院长的车循公路寻来,终于找到了他们,一群学生义愤填膺,纷纷指责展行再一次单独行动。 李斌更是大声斥责,展行说:“别这么激动咩,本少爷只是上山逛了圈,在庙里点了盏酥油灯而已。” “上山?山上有庙?”陈珞珞疑道。 “对啊。”展行说:“庙里还有个老喇嘛,据说供奉的是大柿饼……大柿子菩萨!你们要去看看么?” 陈珞珞道:“这里半山腰上只有一座六百多年前就荒废的古庙,哪来的喇嘛?” 展行:“……” 陈珞珞警惕地察觉到问题:“你什么时候去的?不可能!” 展行信誓旦旦道:“绝对有!不信跟我来!只有半小时路程!” 展行把所有人带着一路上山,回到破庙前。 破门虚掩,展行踏出的脚印,以及庙内蒲团周围的灰尘空印还在,庙中却空空荡荡,老喇嘛不知去向。 展行马上毛骨悚然:“不可能!刚还在这里的!” 陈珞珞问:“老喇嘛什么样?你居然听得懂藏语?” 展行:“他会说普通话,还是一口京腔。” 霍虎始终保持沉默,陈珞珞在庙内检查一次,发现酥油灯的灯芯还冒着青烟,当即明白了。 展行:“那是谁?你认识喇嘛?” 陈珞珞摘下雪地眼镜,说:“走,别问了。” 贡吉带着他的儿子们与学生协力,把熄火的吉普车推上公路,清晨九点与众人告别,科考队再次启程。 展行倚在车窗边,心里想的都是林景峰。 深黑色的风衣,惊鸿一瞥,他要去哪里?林景峰仿佛变了许多,比从前更帅,也更无情。他没有再听到林景峰说:“小贱,过来。” 取而代之的是“小贱,别过来。” 小双还活着,展行和林景峰彻底没戏了,林景峰说的真的没错,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暂时有交集,最终也会分开。 展行给陈珞珞发了个短消息:【小师父说,小双还活着。】 陈珞珞许久后回的是:【知道了,好好活你的。】 斌嫂、林景峰、老喇嘛,所有人都让他不要再朝前一步,仿佛面前就是万丈深渊。展行不由得心生疑惑,世界上真有命运这种事? 半小时后,霍虎打了个奶嗝,于是展小贱脑补的内容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林景峰英俊的外貌,又自动切换成霍虎的粗大长星球炮了。 两辆吉普车停在札达县西面三是里的旷野中央,陈珞珞领队,学生们搬下物资,徒步行走。 陈珞珞停下脚步:“大个子,你不帮忙?” 霍虎把墨镜推了推,又给展行也戴上一副,免得雪地反光伤了眼睛,理所当然地说:“我不是来当苦力的。” 陈珞珞看着霍虎肋下挟着的一小箱牛奶:“这个季节当地人难请,搭把手,东西运上山去,学生们体力扛不住。你喜欢喝牛奶?回去我送你一箱。” 霍虎眉毛一动:“不要有三聚氰胺,喝了变脑残。” 陈珞珞哭笑不得点头,成功地把霍虎支开,展行默默地跟在队伍最后,朝山上行走。 陈珞珞低声说:“林三还和你说了什么?” 展行摇了摇头,从墨镜后注视陈珞珞的双眼。 展行:“你是来劝景峰的,我猜得对不对?” 陈珞珞微一怔,继而道:“不完全是,老头子是个很阴险的人物,林三不该回去的,当初是我的错,没有意识到那张寻找佛骨的单子是他所发,害你们中了圈套。” 展行出了口气,站在雪地里,说:“他如果觉得这样好,我也没有理由干涉什么。” 陈珞珞摘下雪地护目镜,仔细打量展行,依稀觉得与之前的几次见面相比,展行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林三已经引起中国警方的注意,我猜很快就有人追到这里来了。”陈珞珞说:“来之前我详细调查了一下,现在情况非常复杂,中国特警、老头子、再加上你们,古格说不定会引起很大的麻烦。” 展行说:“你怎么知道的?” 陈珞珞低声道:“你们走后,有几名追到伟斌和我的店里,想把我抓回去,被我甩开了。” 展行灵光一闪:“是那个编磬的原因?” 陈珞珞迟疑摇头,展行又问:“你们的师父是个怎样的人?” 陈珞珞沉声道:“很难描述。”继而喊道:“同学们,这里的地形适合扎营!请集合!” “九百年前,西藏西部文明在象泉河流域发祥,你们在照片上看到的象雄古国模型,是古格王国的前身。”李院长朝数名学生讲解道:“当初朗达玛灭佛时代结束,令整个藏传佛教几近灭绝,朗达玛遭到另一名僧人——拉隆贝吉多杰用箭射杀,吐蕃王朝分裂为两派。” “两派各拥立他的一名儿子,展开长达百年的混战,最后王孙德祖衮带着一批藏民,迁徙到象泉河流域,就是我们今天见到的这座古格遗址。” 李院长背对的山峦上,是依山而建的无数窑洞,此起彼伏,占地足有二三十公顷,窑洞间彼此连接。 “古格址延续六百余年,最后悄然消失,一夜间所有人民都离开了这里。” 展行跟随李院长朝山上走,忽道:“和从前的一些文明有相似之处。” “对。”阳教授年届六旬,体格却不减年轻人,兴致勃勃道:“老李也提出过,亚特兰蒂斯、玛雅等古代文明一夜消失,和古格的情况非常相似。” 李院长道:“前一段时间,札达县的藏民在这里放牧,发现古格王国一个地下城入口,根据拍回来的照片初步判断,这个入口与古格王国建国时的年代相当,也就是说,这是开国君主德祖衮役使民夫,挖出的地宫。说不定在这次科考过程中,能够找到文明之间的某种联系。” “还是让我们先看看古格遗址的情况,明天再出发前往地宫,入口就在这里的正西面。” 展行掏出手机拍照,古格废墟依山而建,分为三大部分,西坡的红殿,东面的白殿以及中央轮回殿。壁画虽已过了近千年,却依旧保持得十分完好,这里天气干燥,高山挡住了西部印度洋越山而来的潮湿。 窑洞一个连着一个,如同辉煌的布达拉宫,正是藏式山峦建筑的雏形。壁画内大部分是男女双修的密宗功法,又有数十名裸空行母位于壁画下方。 那些都是藏传佛教古老的传说,李院长一边解释一边前行。 “现在我们要到古格王国最匪夷所思的地方了。”李院长打起电筒,照亮通道两侧:“在这里的最深处,是一个藏尸洞,从古格文明被发现至今的一百多年里,几乎没有人能解开这个谜团。” 女生们登时背后发毛,李斌胆大,试着问道:“就是无头尸洞?” 阳教授笑着点头道:“确实是无头尸洞,大家请不用担心,这里没有任何诅咒,有很多学者都进来过,无一例外地安全出去了。” 走进密道深处,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所有人都捂着鼻子。 展行虽不太怕,却忠实地执行了陈珞珞的吩咐,半步不离霍虎。 洞里全是尸,尸体以藏式无领步袍裹着,整齐地叠了起来,那洞非常深,足有近百平方米宽敞,李院长电筒所照之处,尸体一层叠一层。有男尸,也有女尸,气候干燥,尸体正以极慢的速度腐烂,足足六百余年,上千具尸有不少保存完好。 所有的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特征——没有头颅。 展行问:“它们的头去了哪?” “不清楚。”阳教授答:“这里被列为藏区十大未解之谜之一,我们现在看到的,叠在坑最上面一共有四百四十一具无头尸,下面还有十二层,根据四十年前的考古报告测定,成尸年代都是在近千年前,非常难得的,尸堆能够保存完好。” 展行看了一会,觉得也没什么,但队伍后面有女生开始反胃呕吐,李院长便带他们退出了密道,走向另一间。 “这里则是摆放婴儿尸体的地方。”阳教授介绍道。 展行与数名学生打开闪光灯,开始拍照。 另一间宽敞的窑洞中,坐落着上千个佛龛,每个佛龛中都固定了泥塑的圆盘,小的只有巴掌大,大的到餐盘大小不等,泥盘上以雕塑刻出许多佛像,俱是展行叫不出名字的印度佛。 “这种泥盘是印度教、藏传佛教等宗教特有的神像保存形式,当地话叫做‘擦擦’,有毗卢遮那佛、度母、金刚等等的形象……霍先生,请不要破坏文物!” 霍虎伸手取下一面佛龛上的泥盘,问:“这个是什么?” 阳教授端详许久,诧道:“这是……一名蓄发男子,老李,你来看看,佛像中有他?” 李院长看了一眼,说:“这就是朗达玛赞普,按道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霍虎又放了回去,学生们散开拍照,佛龛下都是婴儿的尸体,展行手机凑近些。 那具婴儿尸体浑身漆黑,瞪着浑浊的眼珠,直直朝向展行。 “别拍。”霍虎宽大手掌挡着手机镜头:“当心惊扰了鬼魂。” 霍虎一说话,众人俱是毛骨悚然,取完照片便退了出来。 “你觉得地宫里有什么?”展行朝李院长问道。 李院长摇头:“这正是我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地宫的入口在喜马拉雅山以东支脉,一半在中国地界,根据地底音波探测,地下面积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延伸到中印边界。这个考古行动容易引起争议,所以不支持大批考古队进入。” 阳教授补充道:“根据推测,它的年代应该是德尔衮建立古格前,因为大门的年代比古格外围城市更久远,所以很可能存放着德尔衮带来的,原本属于朗达玛王朝的一些旧东西。” 展行忽然想起李院长在孙亮家中第一次提出的推断——识藏,原来他们就是这样猜想的?看来玩考古也不容易,这样一来,事情便清晰地在脑海中串了起来。 朗达玛灭佛,毁去所有寺庙以及佛像——僧人们伏藏,把卷宗,意识等等藏在某些器物中——朗达玛被刺杀,吐蕃王朝开始内乱——朗达玛的孙子德尔衮带着密宗藏物远走札达,建立古格王朝,并把古物埋在喜马拉雅山的地宫内。 “你们觉得里面会有识藏?就是高僧的意识?灵魂轮回之类的?”霍虎饶有趣味地问道。 陈珞珞接上了话:“不一定,也有可能是些别的东西,比方说吉祥金刚的弓……” 陈珞珞一开口,展行就忍不住地要插科打诨:“还有大柿饼菩萨的裹脚布……” 陈珞珞白了展行一眼:“你如果被恶鬼抓走,大柿饼……大势至菩萨不会保佑你的。” 霍虎想了想,又说:“传说朗达玛的佩刀,以及吉祥金刚用来射杀他的弓,最后都没有下落。” 阳教授打趣道:“确实如此,也有人说朗达玛的长子继承了他所有的财宝,幼子则得到了弓与藏刀,最后传给德尔衮,但是历来都没有关于这两件武器出土的记载,所以很有可能藏在喜马拉雅地宫内。” 展行和霍虎眼中俱是炯炯有神,开始脑补rpg游戏里的终极神兵传说。 展行的脑补: 展行身穿铠甲,威风凛凛地站在喜马拉雅之巅,拉开传说中的吉祥金刚之弓,一箭射破天空! ko!大魔王林景峰的师父(名字不详,代号大boss)被射倒了! “勇士!谢谢你杀死了恶龙!救了我!”身穿公主裙的林景峰泪流满面,扑上来抱着勇士展小贱的大腿。 那一刻,他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霍虎的脑补: 霍虎身披铠甲,威风凛凛地站在喜马拉雅之巅,抽出朗达玛神刀,刀锋电芒乱窜,九天雷霆聚于掌中。 霍虎怒吼一声,扬刀砍开大地! 轰一声天摇地动,雅鲁藏布江磅礴汹涌而出,泛成牛奶的海洋;大地裂开,喷出漫天牛肉干。 翌日: 李院长雇佣当地十余藏民,为他们收拾帐篷,以牦牛驮着物资,徒步行走了三里地路程,越野车停靠在札达县外,以免过于靠近中印边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在荒凉的冰原上徒步行走,远古苔原仍保留着它的全貌,展行依稀只觉来到了魔兽世界中的龙骨荒野。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上古寒冰,象泉河从山脉间流淌而过,一道瀑布在山麓凝结成冰,千万冰帘倒挂,离地四十米处,被切成两半。 瀑布内现出黝黑的岩石,岩石中央有一道巨大的石门,足有十米高。 门上以孔雀石镶嵌着密宗的六字真言,门口有不少人把守。 周围设立了一个简单的岗哨,李院长掏出藏、中两文介绍信,上前交涉。 那处的人大部分是当地民兵,藏人面容黝黑,看过介绍信后没有说什么,大声呼喝,有人打开门,示意可以进入。 山峦高处的一个浅峡谷外,站着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人,以望远镜窥视下方谷口。 林景峰的机车喷着烟,在高处刹停。 “王双。”林景峰下车道:“他们正在来的路上,按原计划行事,不要杀人。” 王双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痞兮兮的笑意:“小师叔,他们已经到了。” 林景峰抵达山谷时,瀑布下的大门正在缓慢关上,他一眼认出了走在最后的展行。 “守门的怎么成了我们的人?”林景峰蹙眉问:“民兵呢?什么时候伪装的?” 王双揶揄地笑了笑:“老头子教的,扎达民兵都在后面。” 林景峰峻容,转身走到谷内,皑皑白雪被染成了巨大的紫黑色湖泊,东一具、西一具的尸体散落。 原本守门的一队民兵,身上满是子弹孔,被弃尸谷中。 “走,小师叔。”王双摸了摸自己坑坑洼洼的头皮,抛过一柄机关枪,林景峰探手捞住,不再言语,跃下平地。 考古队进入地宫的二十分钟后,大门再次打开,数十名伪装成民兵的盗墓贼跟随在林景峰与王双身后,潜入德尔衮的古格藏宝地。 25、chapter25 展行:“我们去尿尿。” 霍虎:“在外面尿过了。” 展行:“你怎么不叫我一起,再尿一次呗?” 山洞内有数名藏民在抽烟歇息,他们在数天前,本地政府的示意下开启了外地宫的第一层,留下第二道大门,便没有再深入。 “看来是相当大的一个地下宫殿。”李院长抬头,以电筒照亮山洞洞壁,到处都是壁画:“这些都是密宗的传说……霍、霍先生!展先生!” 展行和霍虎面对洞壁并排站着,展行眼睛完全是斜着的,整个人快要粘到霍虎身上去了。 哦哦哦!又看到了!真的好大! “请不要破坏文物!”阳教授怒道。 展行点点头,满意地转身。 阳教授戴着黑框眼镜,穿着脏扑扑的西装,明显就是名穷学者,然而此时愤怒得无以复加:“展先生,请留步,我有几句话对你说。” 展行:“……” 阳教授:“我虽然不像你的舅舅有钱,也没有任何地位,但我想我有资格教育你!” “实在太没有家教了!你在美国的父亲没有教你任何文物保护的知识?”阳教授愤怒地训斥道:“一路上,我认为你虽然活泼好动,心底却终究是个认真的,对知识充满渴望的学生,现在你对科考没有半点尊重态度,请你出去!马上回北京去!” 李院长走上前说:“好了,老阳,息怒,小孩子只是不懂事,叛逆期。” 一群学生幸灾乐祸地看着展行挨骂,展行意识到自己玩过头了,只得乖乖挨训。 阳教授:“你知道在做什么?你看看这是什么?!” 阳教授指着岩壁一处空旷的地方,那里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人,旁边写着:“展小健到此一游。” 李院长:“……” 李院长道:“算了,他也没有在壁画上乱来嘛,只是一块石头旁边的位置……” 阳教授脸色涨得通红:“你的父亲还是古物鉴定专家!太缺乏教养了!” 展行乖乖认错:“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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